夜半時分,朱標書房燈未熄。
他手中正翻著一卷冊子,忽聽門外傳來一聲低呼:“太子殿下——有急報!”
一名親衛奔入,手中持一封繡衣衛密劄。
朱標接過,眉頭緊皺,目光飛快掃過,隻見上書:
【謹啟太子殿下,戶部左侍郎蔡忠,近日頻與京畿數家商行私下往來,疑有聯市之意,另與中書省曹乾有所通聲……】
朱標麵色微沉,沉聲道:“蔡忠是皇祖舊臣,亦是六部重權,怎會貿然結交商賈?”
“殿下,莫非另有圖謀?”
朱標緩緩搖頭,將劄密焚於火盆,火光照亮他的側顏,如刀雕般冷峻。
“這天下,不動如山者最可怕。他若真動了,必不隻是為了銀錢。”
他站起身來,喃喃低語:“看來,該試試我這東宮的第一道‘鋒’了。”
數日後,一場突如其來的“議政講策”於東宮講舍秘密展開。
朱標親選二十人,於三日之中策辯數案,皆與朝中實政有關。
林士澄、賈永清等人作為主講,沈在禮掌規執筆。
最終得三案皆中。
朱標將三策封卷,命朱瀚親送一卷入宮中。
那一日,朱元璋病榻之上,朱瀚呈卷畢,未語。
朱元璋隻看了一眼那上題“東宮議政·初試之卷”。
靜默良久,忽問:“那孩子,是否心太急了?”
朱瀚垂目回道:“他隻是,怕來不及。”
朱元璋眼中忽有一絲疲憊,卻亦有一絲感慨:“他既如此,那便隨他去吧。”
“東宮,許是時候真正讓他做點事了。”
紫禁深宮,晨鐘初響,金瓦映日,光華萬丈。
東宮講舍之後,朱標披衣而起,一夜未眠,仍神情清明。
他站在長廊儘頭,俯視宮牆外重簷密布,目光所及之處,皆為這天下之重。
今日,是他“東宮議政”試策之第三卷推入刑部的日子。
韓思語立在他身後,緩聲道:“殿下昨夜未歇?”
“睡不著。”朱標淡淡答,回首一笑,“思語,你知否,我昨夜夢見先皇祖了。”
韓思語怔住,輕聲問:“夢中如何?”
朱標搖頭:“他背對我,一言未發,手執長劍,望著皇城。”
“殿下可問他何意?”
“我問了,他未回頭,隻緩緩說了四個字。”
“哪四個字?”
朱標眸中忽現一絲異色:“‘劍在人前’。”
韓思語低頭不語,許久,才道:“或許,是提醒殿下,莫忘身後之劍。”
朱標聞言一笑,喃喃自語:“莫忘……身後之劍……”
而此時,朱瀚正在府中練劍。
晨光照在他袖口邊緣,一襲月白衫,身形高挺,劍光如流水。
他的動作一板一眼,毫無花巧,卻透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沉穩。
“殿下,刑部接卷了。”王延在廊下低聲道。
朱瀚收劍而立,將劍橫於臂上:“卷中可有異聲?”
“並無,尚書陶簡親閱,喚吏改策。”
朱瀚點頭:“這是標兒想要的。”
“可如此一來,議政三策皆已落地。朝中怕是……”
“怕什麼?”朱瀚斜睨他一眼,
“他是太子,行太子之事。太子不能議政,那是紙太子。太子若能定策,那便是真太子。”
王延低聲道:“可殿下,刑部事關刑律,一旦出錯……”
朱瀚眼神忽然冷了下來:“出錯了,他擔著。擔不起,那是他命薄。”
王延一驚,隨即叩首:“是。”
朱瀚語氣一轉,又淡了幾分冷意:“不過,他這一步,倒是走得比我年輕時穩許多。”
“殿下年輕時……也如此果決?”
朱瀚微微一笑:“那時,我一人一劍,從遼東路殺入應天,連環三戰未退一步。可惜,不曾有今日這般時勢。”
王延不敢再言,隻靜靜候在一旁。
朱瀚望著那天邊晨曦,忽然長歎一聲:“天助他也。”
與此同時,大理寺外,賈永清與林士澄一前一後走出。
林士澄臉色微沉:“陶簡雖接卷,但今日所問,不無敲打之意。”
賈永清冷笑:“東宮敢遞策,他便敢來試水,倒也算是件好事。”
“你不怕?”
“怕什麼?我們有太子在前,王爺在後。今日行策,若不立威,將來東宮不過空殼。”
林士澄沉吟不語。
賈永清回頭看他:“你心中仍忌憚?”
“不是忌憚,是憂。”林士澄道,“怕的是,太子鋒芒太露,未成勢,先成靶。”
“你放心,王爺不會讓太子死。”
“可王爺不能事事都護著。”
兩人正言語間,忽見一道高大身影自角門而入,來人眉目如刀,眼神沉冷——正是錦衣衛北鎮撫司指揮使沈鎮。
“賈編修,林校書。”沈鎮拱手為禮,語氣卻不溫,“奉旨請二位隨我走一趟。”
賈永清神色微變:“可知因何?”
“無他,太子所策之第三案,觸動刑律改編,需問明來龍去脈。”
“此案卷上已有案由。”
“天子欲明其人。”沈鎮頓了一頓,“太子殿下亦知此事。”
林士澄已隱隱明白,這不是審訊,而是一次敲打,更是一次公開的“觀其氣節”。
賈永清與林士澄互視一眼,緩緩點頭:“那便請前引。”
沈鎮側身:“請。”
暮色時分,朱標倚坐於太子榻側,手中執一封玉簡——其中是今夜刑部與錦衣衛對案之回折。
韓思語默默立於側旁。
朱標低聲問:“你怎看?”
“看什麼?”
“賈永清與林士澄。”
韓思語沉思片刻,道:“林士澄性情慎重,若非你再三相邀,斷不會親入東宮。而賈永清則鋒芒太盛,喜衝要位之鋒。”
朱標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