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捏著一根細繩,心裡還在回味拆棚之事。
他忽然問:“皇叔,這‘暗尺’……”
朱瀚看他:“你聽出來了?”
“你說青衫人停不住,便讓他說‘想要’,我就想起你在棚下對書童說‘你把停寫成亭’。我猜,皇叔你心裡又多了一把尺。”
“這把尺,你也有。”
朱瀚道,“叫‘聽實’。你若敢在心裡先承認自己‘想要’——想贏、想快、想被人誇——你就能聽出彆人那一口虛氣。拿人當人,彆當戲子。戲子要演,人才肯看;人隻要說,彆人就肯聽。”
馬車外,宮城的簷牙飛出一抹黑,像一張大口在夜雨後吐出一口新氣。
車剛進承天門,一名內侍已迎在廊下,低聲道:“皇上急召。”
奉天殿裡燭火如晝。朱元璋坐在龍椅上,身旁放著一根舊竹杖,是打仗時帶來的,從未離身。
他見二人,眼裡有喜有怒,把竹杖往桌上一敲:“朕說那個什麼‘公棚’,果然是禍端!你們拆得好!”
朱瀚躬身:“兄長息怒。偷法者,偷了名。”
朱標氣笑:“這是要把繩子變成繩索,套在人脖子上。”
朱元璋哼了一聲,眼角的皺紋深了一道:“你皇叔剛說完‘名’字的害,楊憲就遞上這樣的折子。他是讀書人,懂不懂?”
“他當然懂。”朱瀚淡淡,“所以才想借名。在朝堂掛上匾,便以為理直氣壯。”
“那你們說,怎麼辦?”朱元璋盯著兩人,目光如釘。
朱標上前一步,沉聲:“臣請對楊憲,當庭辯。”
朱元璋挑眉:“你?”
“是。”朱標抬眼,“兒臣不想總躲在皇叔背後。”
朱瀚看著他的側臉,微微一笑:“那便辯。不是辯他的嘴,是辯他的心。明日午朝,棚在殿門口搭起。誰上朝,先摸繩。讓他當著百官,摸給天下看。”
朱元璋哈哈大笑,笑聲裡有年少打馬過關的豪氣:“好!就這麼辦。”
第二日,午朝。
奉天殿前,果然有一根紅繩靜靜懸著,繩下放著一塊不寫字的光滑木板。
百官麵色各異地走來,或好奇或不屑,最終都還是伸手摸了。
有人摸完舔了舔嘴唇,有人摸完咽了口唾沫,有人摸完眼神躲閃。
朱瀚在側,背手而立,神情淡淡。
朱標站在他旁邊,一身朝服,眉目沉穩。
楊憲姍姍而至,身著朝服,冠帶整肅。
他見了繩,先是一怔,隨即冷笑:“殿前立杆,如同戲台,成何體統?”
朱標往前一步:“楊大人,你執意要立官棚,就請先摸繩。你摸得穩,天下人才能服你立;你摸不穩,寫得再多的章,都是一紙空談。”
楊憲麵色微僵,轉瞬即複常,走到繩前,伸手按上。
他極儘克製,呼吸放緩,手掌在繩上停住,整個人像融進了紅色之中。
人群裡有人低聲稱讚:“穩!”又有人冷冷哼了一聲,不表。
朱瀚看著,心裡的暗尺輕輕一撥——楊憲穩,穩在氣口,但他刻意把肩胛向後,借了背脊的力壓住胸腔,像是把一口翻滾的水摁在鍋底。
摁得牢,卻不透氣。若是行軍,這樣的人走不長。
若是斷案,這樣的人記得的,是自己的說法。
“楊尚書穩。”朱瀚朗聲,“但穩得太滿。滿則溢。你若立官棚,朝廷名頭一壓,旁人連想都不敢再想。如此,棚便死了。”
楊憲收回手,皮笑肉不笑:“我等為百官之先,代天子理天下,是名,也是責。你說心棚要活,要人自定。人心多端,如何讓它活而不亂?”
“靠空,靠心。”朱標接口,神色安然,“心棚不是斷輸贏,是讓人把最怕的擺出來。你若立官棚,先問他怕什麼,再問他要什麼,再讓他停半拍。
他自己先鬆了,爭就小了一半。你立不立官棚,不在於你站在棚前是不是官,在於你敢不敢讓自己心裡的‘要’先落半寸。你想要的是秩序,這‘要’字落下去,就給彆人留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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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嘩然,議論紛紛。朱元璋端坐在殿上,表情看不清。
楊憲笑意更冷:“太子殿下說得輕巧。可民間紛爭,三言兩語怎能定?若不收棚費,誰來維持?若不立官名,誰敢服氣?”
“收錢可以,收名不行。”
朱瀚淡淡,“棚費可以,寫成‘粥’。每棚每日隻收一碗粥,給來此的人喝。官不拿錢,官隻拿‘看’——看他手心的汗,看他‘怕’字說得真不真。至於服氣——讓百姓摸繩。一百人摸,九十人心靜下去,你這官就服得起。若摸完繩,還是亂,那就把棚拆了。棚不能立在官上,隻能立在心上。”
這一番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殿前,熄了一半火,卻也逼出一些真正的蒸汽。
楊憲抿著唇不語,眼裡閃過一絲不耐。
他忽然轉身,朝後一指:“既然如此,不如當庭試一試。”
人群分開,露出兩名衣著樸素的男女。
男的三十左右,女的抱著個繈褓嬰兒,眼眶赤紅。
男的作揖:“小民劉山,告同村張二,強占小溪邊地界,擋了我家打水。嬰兒病著,三日沒換水,我……我急。”
他話到“急”字時,喉頭一緊,眼眶裡的水珠打著轉。
楊憲負手:“這等民事,最是棘手。王爺與太子既言有法,就請施之。”
朱元璋麵無表情點頭:“試。”
朱瀚與朱標相視一眼。朱瀚先請二人摸繩。
男子果然手心發燙,摸上去像要把繩子握斷,停不到半息就收回了。
女子抱著孩子,手卻出奇地穩,掌心在繩上停得極久,像在上麵把嬰兒的氣息鋪開了一小層。
朱瀚心裡暗尺一撥,心下有數。
又請對方——張二——上前。那人五十許,麵皮薄,眼神躲閃,摸繩時故作鎮定,掌心卻有細微的跳動,像熱鍋邊的水泡。
“先不是爭地界,是爭水。”朱瀚道,“地界可後勘,水今天就得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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