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城東。
黎明的微光還未完全驅散黑暗,青石板街道上浸著一層薄薄的晨露,尚未完全乾涸。
十三盞褪色的白燈籠,歪歪斜斜地懸掛在街道兩旁,在晨霧中輕輕搖晃。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著草藥、香料和腐朽氣息的味道。
任盈盈身著一襲素色的衣衫,腳步輕盈。繡鞋輕輕地踩過街邊藥鋪潑出的褐色藥渣,發出一陣嘎吱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就是這裡嗎?”
易華偉看著任盈盈走到一間藥鋪前停下,不由出聲問道。
藥鋪夾在棺材鋪與香燭店之間。門楣上懸著一串風乾的蜈蚣,在微風中輕輕擺動。
“嗯!”
任盈盈輕輕一點頭,走上前去,剛要叩門,那扇木門便“吱呀”一聲裂開了一條縫。一個藥童從門內走了出來,手中端著一個銅盆,盆裡的水已經變得渾濁,盆底沉澱著黑紅的血塊。
“看診需先遞名帖。”
目光掃過兩人,藥童的聲音冷冷的,沒有一絲感情。指甲縫裡嵌著青綠色的藥膏,顯得有些臟汙。將一塊木牌拍在門前的石臼上,然後便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
“哦!”
任盈盈的目光落在那木牌上,指尖輕輕地在木牌上劃過,留下了三道極淺的刻痕。這刻痕看似隨意,實則正是日月神教聯絡的暗記。
藥童看著上麵刻痕,瞳孔一縮,立馬彎腰施了一禮,恭聲道:“還請兩位稍等片刻!”
易華偉微微皺了皺眉頭,他看了一眼任盈盈。任盈盈微微點了點頭,卻也沒解釋。
半刻鐘後,藥童打開了門,示意他們進去。
穿過狹窄的過道,過道的牆壁上掛著一些陳舊的醫書和人體經絡圖,圖上的顏色已經有些褪色。
兩人被藥童引至後堂,後堂裡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藥味和腐臭味。一個五十左右的小老頭正俯身在一具屍體旁,手中拿著銀針,正在挑開屍體的天靈蓋。他的動作十分熟練,鑷子夾出一條肥白的屍蟲,扔進旁邊的瓷罐中。瓷罐裡已經裝了不少這樣的屍蟲,它們在罐子裡蠕動著,發出輕微的聲響。
這其貌不揚的小老頭赫然就是名聲在外的“殺人名醫”平一指了。
平一指五短身材,手指卻異常修長。手指在晨光中泛著蠟黃的光澤,仿佛長期接觸各種藥材和屍體所致。
“脈案。”平一指頭也不抬,沾著腦髓的銀針在布巾上擦出暗紅的痕跡。
任盈盈伸出右腕,動作優雅而從容。袖口滑落半寸,露出內襯繡著的火焰紋。火焰紋繡工精細,正是神教長老以上才可用的紋樣。
易華偉突然按住任盈盈的手腕:“且慢。”看著任盈盈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塊素帕,仔細地鋪在脈枕上:“盈盈姑娘金枝玉葉,莫要沾了醃臢。”
任盈盈眼睛彎了彎,眉眼上揚,輕笑道:“多謝公子!”
“…聖…姑…姑娘,也是來看病?”
聽見任盈盈的聲音,平一指的三角眼終於抬起,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目光一掃,正見著任盈盈朝自己做的手勢,眼睛一眯,平一指不動聲色的目光在易華偉臉上停留了片刻。
任盈盈輕輕點了點頭:
“正是!聽聞平大夫醫術高超,神鬼莫測,我這身子骨近來有些不適,特來求診,還望平大夫能妙手回春。”
平一指微微頷首,三角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客氣道:“姑娘謬讚了,在下不過是略通醫術,能解些疑難雜症罷了。不知姑娘所患何症?有何症狀?”
任盈盈微微皺眉,而後說道:“近日來,時常感到腹痛,且氣息不暢,時而頭暈目眩,夜裡也難以安睡。還請平大夫仔細診治。”
平一指摸了摸下巴,目光在任盈盈身上掃了一圈,道:“如此,容在下先診脈。隻是姑娘可知在下的規矩?”
任盈盈看了一眼易華偉,微笑道:“自然知道!還請平大夫幫我診脈。”
說著,便將手腕放在脈枕上。
平一指把過脈後,輕咦一聲,他對任盈盈的身體情況再了解不過,隻是這次任盈盈提前發作卻又沒有加重病情。微微皺眉,陷入了思考,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找出其中的原由。按常理來說,任盈盈體內的屍蟲本不該在此時發作,即便發作,病情也應比以往更為嚴重才是,可如今這情況卻大不相同。
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姑娘可是子時腹痛如絞,寅時氣海翻騰。”
任盈盈點了點頭:“正是!”
“要是老夫沒看錯,姑娘之前身中奇毒已有些年頭,此次病情發作本應加重,卻未料如此。這位公子,可是對任姑娘施了什麼特彆的法子?”
說著,平一指的目光轉向易華偉,眼神中帶著探究。
易華偉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昨夜確實用紫霞功為任盈盈疏導經脈,此事絕無第三人知曉,平一指卻能一語道破,著實有些門道。
點點頭,開口道:“昨夜我用華山派紫霞功為盈盈姑娘疏導經脈,助她緩解疼痛,難道這與她如今的情況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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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一指微微點頭:“原來如此,紫霞功乃至陽真氣,或許正是這股真氣暫時壓製住了屍蟲,使其發作提前卻未加重病情……敢問閣下紫霞神功練至何等境界?”
看著易華偉,平一指說話時,語氣都客氣了不少。
雖說紫霞神功至陽,可想緩解三屍腦神丹帶來的病症,卻絕非易事。
易華偉點點頭,開口道:“圓滿!”
“啊?!”
此話一出,任盈盈與平一指皆是一驚,任盈盈知道易華偉武功一流,卻不知道他年紀輕輕就將紫霞神功練至圓滿境界,簡直有些聳人聽聞。
是不是後無來者不敢肯定,但絕對是前無古人。
“姑…娘,老夫得罪了!”
說著,平一指心中一動,看著任盈盈的眼睛裡喜色一閃而過,微微點了點頭,便迅速掀開任盈盈的眼瞼查看,隨後忽然轉頭對藥童喝道:“取三棱針來!要泡過孔雀膽的。”
藥櫃最底層的抽屜拉開時,一股熟悉的腥甜氣味飄出。
“褪衣。”
平一指將銀針在燭火上烤得通紅,眼神專注而冷漠,聲音不帶一絲感情。此刻的他,全神貫注於眼前的救治任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