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華偉與單婉晶在緊鄰西市、相對魚龍混雜的懷德坊內,尋了一處鬨中取靜的客棧住下,名喚“歸雲居”。客棧不大,卻頗為雅致,後院有幾間獨立的小廂房,正好符合易華偉喜靜不喜鬨的性子。
安頓下來後,易華偉便獨自出門,看似隨意地在西市逛了逛。在一家生意興隆的胡人酒肆裡坐了半個時辰,隻要了一壺普通的葡萄酒,慢斟細酌,耳朵卻將周遭各色人等的閒聊碎語儘收耳底。其間,他與一位看似喝多了馬奶酒、正吹噓著自己走南闖北見識的粟特老商人攀談了幾句,話題從西域的風土人情,不經意間引到了前朝舊事、奇聞異寶之上。
午後,易華偉又去了東市一家專營古籍字畫的鋪子,與掌櫃探討了一會兒前朝大匠的技藝,仿佛隻是一位博雅的文人公子。在離開時,他似乎無意間將一枚看似尋常、卻刻有極細微魯妙子獨門標記的銅質小構件,“遺落”在了店鋪門坎內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做完這一切,他便悠然返回客棧,再無其他動作。
然而,就在當天晚上,一些看似毫無來源、細碎模糊的話語,開始悄無聲息地飄蕩在長安城的某些特定角落。
最初,是在平康坊某家青樓的雅間裡,一位喝得微醺的工部小吏,對著相好的姐兒吹牛:“……嘿,你是不知道,當年楊素那老賊,搜刮的財寶哪止明麵上那些?聽說啊,藏著呢!就在這長安城底下!圖紙…對,就有那麼張圖,據說在…呃…”
話未說完,他便醉倒過去,引得姐兒嬌笑不已,隻當是醉漢的胡話。
幾乎是同時,在西市那家胡人酒肆的後巷,兩個看似在醒酒的突厥商人,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漢語低聲交談,內容卻被牆角一個縮著身子打盹的乞丐聽去一鱗半爪:“……寶庫……真的?消息從……宮裡流出?……狼神庇佑,若得此寶……”
漣漪開始擴散。
東市那家古籍鋪的掌櫃,在清理門檻時“意外”發現了那枚奇特的銅件,他見識頗廣,覺此物非比尋常,便拿給一位喜好收藏古物的老主顧監賞。那老主顧是位致仕的翰林編修,把玩良久,忽而變色,壓低聲音道:“這紋路…似與前朝將作大監魯妙子的手筆極為相似!聽聞他晚年曾為楊素督建秘……”
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與貪婪,隨即默契地不再談論,但那枚銅件卻被老編修鄭重其事地揣入懷中。
更有甚者,在權貴雲集的崇仁坊,某位國公府上的二管家,在與人吃酒時,神秘兮兮地透露:“昨日無意間聽王爺與一位幕僚密談,提及什麼庫』、真偽』、驍果軍舊部』……嘖嘖,嚇得我趕緊溜了。”
這些碎片化的低語、似是而非的線索、來源不明的“遺落物”,單獨聽起來都像是無稽之談或酒後妄言。但它們幾乎在同一時間段內,從不同的渠道,隱隱指向同一個誘人的目標——楊公寶庫。
消息的傳播速度遠超想像,尤其是在這各方勢力犬牙交錯的長安。
皇城,兩儀殿內。
李淵麵色凝重,聽著長子李建成與心腹幕僚長孫無忌的稟報。
“父皇,”
李建成眉頭緊鎖:“近日市井之間,忽有楊公寶庫之傳言甚囂塵上,雖大多荒誕不經,但兒臣細查之下,發現其中有幾處細節,竟與前朝宮闈秘錄及驍果軍舊檔中的零星記載隱隱吻合。尤其是有傳言提及寶庫入口與地下水道、廢棄佛寺有關,這與我們先前的一些猜測方向不謀而合。”
長孫無忌補充道:“陛下,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如今流言四起,恐非好事。若寶庫真在長安,一旦被彆有用心之人尋得,後果不堪設想。臣以為,應立即加派人手,明暗結合,一則嚴密監控城中所有可能與傳言相關的地點,二則追查流言源頭,三則……或許可藉此機會,引蛇出洞。”
李淵沉吟片刻,手指輕叩禦案:“朕知道了。此事由大郎你全權負責,玄甲軍暗中配合。寶庫之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務必查個水落石出,絕不能讓庫藏落入他人之手,尤其是……那些心懷叵測之徒。”
他意有所指,顯然想到了虎視眈眈的王世充、竇建德,以及關隴集團內部那些並非鐵板一塊的勢力。
“兒臣臣遵旨!”李建成等人領命而去,殿內氣氛一時肅殺。
與此同時,魔門兩派六道潛伏在長安的勢力,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暗潭,悄然湧動。
突厥駐長安的驛館內。
一位裝扮成商隊頭領的突厥特使,眼中流露出狼一般的貪婪:“長生天保佑!若能得到前朝積累的巨額財富,可汗的大軍必將如虎添翼!通知我們在長安的所有人,不惜一切代價,查明寶庫的真偽和位置!必要時,可以動用那些埋藏的棋子。”
遠在洛陽的王世充、河北的竇建德,也通過各自的秘密渠道,陸續收到了長安關於楊公寶庫流言的急報。兩人反應各異,或驚疑,或狂喜,但都不約而同地做出了相似的決定:立刻加派精乾人手潛入長安,伺機爭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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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數日間,一則真假難辨的小道消息,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起了千層浪。整個長安城,明麵上依舊秩序井然,繁華似錦,暗地裡卻已是暗流洶湧,各方勢力磨刀霍霍,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搜尋著任何可能與“楊公寶庫”相關的線索。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早已帶著單婉晶回到了洛陽。
……………
午時的陽光灑在洛陽天津橋上,將漢白玉的橋身映照得熠熠生輝。橋下洛水波光粼粼,舟船往來,兩岸垂柳依依,商鋪林立,人聲鼎沸,儘顯東都繁華。
橋頭,一道靚麗的風景吸引了無數過往行人的目光。
獨孤鳳俏生生地立在那裡,一襲鵝黃色勁裝,勾勒出她發育良好、矯健婀娜的身段。她身量高挑,雙腿修長筆直,腰肢纖細,卻並非弱不禁風,而是蘊含著如同獵豹般流暢而充滿爆發力的美感。
陽光照在她那張明豔照人的臉蛋上,肌膚白皙細膩,仿佛上好的甜白瓷,透著健康的紅暈。柳眉彎彎,不畫而黛,一雙杏眼大而明亮,眼波流轉間,既有少女的靈動狡黠,又因劍法修為的精進而多了一份銳利,顧盼之際,神采飛揚。瓊鼻挺翹,唇瓣豐潤如櫻桃,不點而朱,此刻因些許焦急而微微抿著,更添幾分嬌憨。
一根簡單的碧玉簪子在腦後束成一個高馬尾,幾縷碎發隨風拂過光潔的額頭和臉頰,顯得清爽利落,英氣逼人。然而,仔細看去,便能發現她那與眾不同的氣質。
突破至碧落紅塵劍法第十重“無招勝有招”之境後,她周身的氣息愈發凝練圓融,人與劍、與周遭環境的界限似乎變得模糊。她靜靜站在那裡,便仿佛一柄收入鞘中的絕世寶劍,光華內斂,卻無人敢忽視其一旦出鞘必將石破天驚的鋒芒。那份靈動跳脫依舊,卻更深沉地沉澱下來,化為一種自信而沉穩的底蘊。
獨孤鳳不時左右顧盼,明媚的眼眸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急切,陽光漸漸升至正中,約定的時辰已到,卻仍不見那個人的身影,讓她不禁有些患得患失,貝齒輕輕咬了下唇瓣。
就在她忍不住要跺腳之際,一陣清風毫無徵兆地拂過橋頭,吹動了她額前的碎發。那風輕柔溫和,與洛水河上常有的河風並無二致,但獨孤鳳卻敏銳地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境,那風仿佛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靈性。
隨即,一道清朗溫和、略帶磁性的嗓音悠然傳來:
“獨孤小姐天資聰穎,悟性非凡,短短三日便已勘破藩籬,臻至碧落紅塵第十重無招勝有招』之境。可喜,可賀。”
這聲音來得突兀至極,周圍行人毫無所覺,仿佛隻有她一人聽見。獨孤鳳嬌軀猛地一顫,霍然轉身。
隻見無名不知何時已悄然立於她身側三尺之外,負手而立,麵帶微笑地看著她。
依舊是一身簡單的青衫,麵容俊朗如玉,氣質溫潤深邃,仿佛與這熙攘的天津橋、流淌的洛水完美地融為一體,明明站在那裡,卻給人一種他本就該在那裡的和諧感,若非主動現身,幾乎無人會注意到他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