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對你這個表姐嫂子向來也是不錯的,你竟然如此狠心!”史夫人怒罵道。
王熙鳳低著頭不敢說話,史夫人冷冷地看著她:“你今日若是說不出一個實在的理由來,我便任由官府帶了你去審理,王子騰也庇護你不得!寶玉也是他嫡親的外甥,分量不會比你低了!”
“老太太,我也是被逼的啊!”王熙鳳頓時悲悲切切地哭訴起來:“以往,我對寶兄弟多好啊,管家時他的衣食住行都是頭一份的,凡事都給他考慮得很周到,比對蘭哥兒還要上心些。論起來,他不但是我小叔子,還是我的親表弟,我怎麼會想著害他呢!”
“隻是太太卻對我們起了心思啊!寶兄弟鄉試未中,還落下那個不能讀正書的毛病,太太心疼他,擔心他日後博不了功名,過不了好日子。”王熙鳳抹著眼淚道:“其實,我和珠大爺是做兄嫂的,怎麼會不照應弟弟呢?太太愛子心切,我也是做娘的,偏愛寶兄弟也能理解,十個指頭伸出來還有長短呢。但她卻不該就因此想著算計我們!”
“太太看中了珠大爺日後能承襲的爵位,想著要給寶兄弟才安心。但她怕我們不允,又擔心宗法規矩也不能容,居然想了歪心思。要往我身上潑臟水,說我給大爺戴上了綠帽子,還準備誣陷蘭哥兒是我偷情生下的野種,因此就沒資格繼承府中的爵位!”
“太太暗地裡安排周瑞夫妻處處監視我,千方百計地抓我的把柄。”王熙鳳哭訴道:“她借著東府焦大醉酒後的胡言亂語,就要來定我的罪。天地良心啊,我現管著家,哪裡能不和上下人等打交道,還要籠絡著族中的兄弟做事,男人自然就時常也會見麵的。為著管家,我也得罪了不少人,他們懷恨在心,可不得黑心地編排我麼?太太心中也不是不知道這情形,但為了寶兄弟過好日子,她不但準備坑害我這個媳婦,連大爺和蘭哥兒都不顧了!這,實在讓我們寒心啊!”
“寶兄弟是太太的心肝,蘭哥兒也是我的命根子!我若是被她強自按上了這個罪名,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那蘭哥兒日後還能做人麼,還怎麼在京城裡立足,考功名?”王熙鳳說到這裡,語氣不禁鏗鏘起來:“為母則強,我不能不為蘭哥兒打算。我本來隻想著讓寶兄弟酒後失態,讓眾人覺著他浮浪,印象不佳,這樣即使太太起了這個心思,朝廷也不會同意讓他頂替了大爺的。我也想著,寶兄弟這樣的情形,功名是沒法再考的了,他也不喜仕途,雖說是名聲暫時不好,對他也並無實際的損害。之後,我和大爺也定會善待這個弟弟的。”
眾人聞言,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想不到這婆媳二人都是如此心狠手辣!史夫人和賈政都望向王夫人,要驗證王熙鳳的話是否屬實。
王夫人不意王熙鳳竟然當眾抖露出了這個秘密,不禁又羞又惱。她漲紅了臉,指著王熙鳳罵道:“你這是惡人先告狀!不守婦德,行為不端,怎麼不讓人心中生疑?為保血脈傳承萬無一失,我想著把這爵位給寶玉,也是為了賈家著想,想不到你狠毒若此,竟然就此毀了寶玉的前途!”
“母親!”賈珠憤然地道“我和您說過的,蘭哥兒是我的親生兒子。若不是你如此逼迫,鳳姐兒又何至於如此?”
“至於寶兄弟會說出那樣的話來,我也完全沒想到的!”王熙鳳隻冷冷笑著,忽然又道:“其實,依著我說,那也不全是壞事。叔叔曾言道,寶兄弟銜玉而生,又傳揚得人儘皆知的,並非好事。太上皇時還罷了,當今皇上是很忌諱這個的,這可不是大造化,怕還會成為催命的符咒!如今釜底抽薪,雖說是壞了聲名,但可保他這一世平安了。”
“若是我上了公堂,審案的大人要責問起來,我要為自己開脫,少不得要說明白其中的緣由。我縱然有錯,但始作俑者,也不能是清清白白的。這黑鍋,也不能由我一人擔著吧!”
眾人把這話在心中過了一過,不禁駭然起來。賈政聞言怒斥賈珠不孝,記恨母親,又轉身責備王夫人行事荒唐,為母不慈。他有些慌亂,這可萬萬不行,這醜事要被宣揚出去,賈家人都不能見人了!
史夫人心中五內雜陳,她不禁想起了被出繼的賈赦來。說到始作俑者,她算不算呢?王夫人也是見了她這個前例,才有樣學樣,不意遇上王熙鳳這樣的狠辣人,最後反噬到了她的寶玉?
她明白王熙鳳的話有道理。王熙鳳坑害寶玉,她怎能不恨?依著她的心意,既然做出了這等事來,那就該把爵位讓給寶玉以做補償。但方才她旁敲側擊地試探了戴權,想從他那兒探聽朝廷的態度,然而戴權的回答讓她的打算完全落空了。
皇上忌諱這樣的異兆,朝廷也容不下寶玉,安郡王府記恨著賈家,不會讓她這心願成真的!
所以,史夫人閉了閉眼睛,寶玉日後,還是要依仗著賈珠夫妻。今日發落了王熙鳳,是出了一口氣,但後患無窮。賈珠和蘭哥兒也會因著這個受了牽累,怎麼會不恨寶玉,不過是弟弟、叔叔,哪裡能比得過王熙鳳的分量。她和王氏,終究要走在前麵的,政兒對寶玉也已心灰意冷,不會維護的。
“你那印子錢是怎麼回事,那可是觸犯國法的!”史夫人冷著臉繼續問道,她要知道王熙鳳究竟捅了多大的簍子,值不值得維護。
“我做的時候不長,放出去的銀錢也不太多,並沒有鬨出人命來。如今,我立刻派人去撫平了這事,隻要收回本錢就行了。若有那實在還不出的,我也自己認下了,不會威逼的。求老太太和戴公公討個情兒,我再也不敢做這樣事了!”
和原書中賈府抄家時被抄出了滿滿一箱借據不同,此時王熙鳳的印子錢大業鋪陳得並不算太大,還沒賺到太多銀子就被朝廷查到了。如今王熙鳳的罪倒不太嚴重,可以彌補上,那些借了印子錢的也不會因著逼迫而賣兒鬻女,家破人亡,真是禍福相依,世事無常!
史夫人沉默半晌,歎了一聲,一字一句地道:“既然這樣,鳳姐兒,賈家這次就放過了你,但你要記著今天自己說的話,你和珠兒一輩子都要善待寶玉!否則,祖宗天理,也放不過你!”
王熙鳳和賈珠連聲答應下來,王熙鳳拿著賈蘭賭咒發誓的,態度極虔誠。史夫人對著賈政吩咐道:“去請戴公公來吧!”
“戴公公,咱們榮國府這些年來也借了國庫裡不少銀子,約莫著有三四十萬兩。這是從先代榮國公時就開始借下的,當時是為了安置撫恤麾下追隨的將士,也是出自一片公心。”史夫人歎息道:“也是我們這些後代子孫不爭氣,由奢入儉難,耗費了祖宗的善德。隻是咱們賈家受朝廷的恩惠深厚,這忠心還是一脈相承的。如今朝廷有難處,賈家自然要為朝廷分憂,當仁不讓!”
“好,老太君果然深明大義!”戴權鼓掌讚道:“賈家和王家還是有忠心的,和那些心中沒有國家朝廷的人是不一樣!”
“這借款委實太多,賈家如今一時是拿不出來的!”史夫人懇求道:“請朝廷寬限些時日,允許賈家變賣些產業,分期償還。”
“老太君放心,朝廷也是通情達理的!”戴權欣然應諾道:“想來賈家是不會辜負了皇上的苦心,這也是給賈家自救的一個好機會。嗯,還要請老太君和賈大人主動上一份奏章,表明國公府的態度,寧榮兩府,那是開國時□□皇帝親封的,功勳卓著,由你們帶頭,那意義非同尋常!”
“皇上厚恩,賈家銘記在心,必不會讓皇上失望!”史夫人態度謙恭,心中卻是苦澀無比。嘉仁帝這是要拿著賈家當做一把利刃,率先揮向盤根錯節的舊勳貴啊。四王八公,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互相扶持,是數十載的老親了,也是太上皇的心腹老臣。但此刻,賈家卻不得不出頭為嘉仁帝先驅,背叛他們了!
史夫人可以想象得出,賈家一旦這樣做了後,昔日的同盟者會多麼憤怒,賈家會被他們集體地孤立,同時也不會被文臣宗親們待見。這會是一個漫長難熬的過程,直到嘉明帝徹底地掌控了朝局,這也同時意味著舊武勳的失敗。
但如果不這麼做,立刻,朝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問罪賈家。有王熙鳳這樣一位私放印子錢,違抗朝廷律法,道德敗壞的妻子,珠兒完全可以被問一個庸碌無能,治家不嚴,甚至是同流合汙的罪名,褫奪襲爵人的身份。而寶玉,也因為詆毀朝臣,非議士人,因此不會得到朝廷的允許,接下珠兒的爵位。那麼,朝廷就有理由收回祖宗掙命得來的一切!
政兒和珠兒,他們官職平平,才具平平,寶玉,也那等不到賈蘭長大成才,賈家早就泯然眾人了。榮國府現在是個空殼,但那架子不倒,在京城裡就還有一席之地!
所以,這樁事,就永遠瞞著寶玉吧!他受委屈了,但任何人,都沒有家族的傳承興旺重要。
史夫人把這道理講給眾人聽,命他們仔細查看,家中如今還有多少底子,能還上多少欠銀?
王熙鳳好容易逃過了一劫,低眉順眼的,做事格外勤勉。一麵趕緊派人去收回放出去的印子錢,隻敢拿回本錢,有幾筆實在還不上的,連本錢也不要了,隻求趕緊了結;一麵不辭勞苦地把榮國府的帳目清點了幾回,發現府中的現銀和將要到手的田莊上的租子加起來,也隻有三萬多兩銀子的樣子。這可怎麼辦呢,她發愁地把這情況稟告給史夫人。
府中有些用不上的擺設、銅器錫器大家夥先拿去賣掉吧,家中也用不起這許多下人了,咱們都要節省著過日子了!”史夫人想了一想:“把賣身契給了他們吧,也是幾輩子的家生子了,縱然發賣了他們能多得些銀子,但那名聲也太難聽了。咱們賈家下麵的日子不會好過,還是謹慎些好!”
“田莊不能賣,那是家裡衣食開銷的根本。”史夫人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娘娘還沒有蒞臨過省親彆院,那就隻是一所建好的大宅子,與皇家顏麵無關的。賣了吧,這宅子當初花了四五十萬兩銀子,何其華美壯麗,也因此掏空了賈家的內囊,揮霍了賈家的元氣!”
史夫人自嘲地笑了笑:“趁著這當兒大家還沒一股腦地賣東西還賬,好歹還能多淘摸些銀子。我想,宮裡的娘娘,是再也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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