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普通的午後,段菲站在寢室的陽台上,伴隨著灑落在她臉上的點點光斑,陷入對往事的回憶。
時間過的太久,記憶已經有些模糊。段菲現在隻記得那天也是下午,她的心情很差。因為那天她發現自己的男友竟然忘記了她的生日。
對於寧孑的印象就更模糊了。不過有一點她記得很清楚,那個男生的打扮簡直土到了極致,尤其是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鏡跟背著的那個灰色帆布包,入眼便讓她心生厭惡。對了,她還記得那個男生膚色很白,跟她前男友一樣,就更讓她厭惡了……
腦海中浮現出的細節越來越多,也終於讓她回憶起那天的全貌。
這個討厭的男人在經過她身邊時,猥瑣的拍打了她的屁股,還用那種要死不活的淡漠語氣道歉,讓她想到便覺得惡心。
後來對方輔導員來了,她能看出那個輔導員對於寧孑並不重視。再然後便是那個輔導員安慰她時,告訴過她寧孑是華清自強計劃的定向生,後麵還囉嗦了一大堆,但段菲壓根沒管那個輔導員嘮叨了些什麼,隻是在聽到這句話後,覺得難怪那家夥那麼土,那麼惹人厭恨……
這種人憑什麼能上華清?就因為生在了窮地方?
嗬,憑啥誰窮誰有理?
更彆提還是管不住那隻臟手的下頭男了!
於是所謂的勸解讓她愈發惡心,當然更不可能原諒。
但現在網上這些消息是怎麼回事?
那個土到極致的猥瑣家夥竟然被有為集團的輪值主席跟阿裡巴巴的技術高管大肆褒揚,還衝上了熱搜?
這一刻,段菲覺得世界快變成她不熟悉的樣子了。
……
“搞錯了吧?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同名?”段菲微蹙著眉頭,悶悶的說道。
室友用異樣的眼光看了段菲一眼,反駁了句:“段菲啊,你忘了,那天晚上我們還在寢室裡討論過,怎麼會有人叫孑這個名字。畢竟孑可不是什麼好字,孤啊獨的意思,一般人誰取名用這個字啊?而且寧也不是大姓。而且你看看,這上麵說他以前是在華清讀書的,後來又退學了……”
“那又怎麼樣?發了一篇sci,弄出了一個什麼算法就是好人了麼?人品跟能力有沒什麼關係?嗬,這種惡心的男人沒必要關注,走吧,上自習去。”
段菲最後冷淡的瞟了眼手機微博上的文字,便不打算在關注這個人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自然便沒有了交集,那家夥出名了又怎樣?還能到華清來咬她一口?
隻是心情複雜的段菲沒注意到室友異樣的目光,更不清楚當命運的車輪開始漸漸滾動,那些因果開始展現出威力時,沒人能獨善其身。
……
物理係,主任劉錚名正看著網上的消息發呆。
他平時當然不可能去關注微博這種東西,但架不住今天他接到了好幾個電話,同樣是旁敲側擊寧孑的消息。真的,劉錚名都想不通這些人是怎麼如此神通廣大,竟然能打探到寧孑曾經在華清物理係就讀這種一年前的消息。
但放下手機後,他還是忍不住在網上搜索了一下寧孑的名字,於是便看到熱搜上的內容。當然也看到了有為輪值主席跟阿裡高管那如同唱雙簧般的評價。
如果說之前看到寧孑在《數學年刊》上發表了文章他還不覺得有太大問題的話,那麼這次看到互聯網界大佬的這些評價,就著實讓他有些心驚了。
好家夥,這就直接拿寧孑跟馮·諾依曼跟圖靈兩位大佬相提並論了?
劉錚名雖然還不清楚湍流算法具體的情況,但他知道這兩位在計算機界的地位。
前者可以說是現代電子計算機之父,他所起草的《存儲程序通用電子計算機方案》中的許多標準到現在依然是被現代計算機遵循著,比如存儲程序、二進製。更彆提這位大佬在數學方麵還有著極大的成就。
後者就更不用說了,圖靈獎依然是如今世界計算機領域的國際最高獎項,要求極為嚴格,每年還隻選一人。如果是普通人把寧孑跟這兩位人物放在一起,劉錚名怕是能在辦公室裡笑掉大牙,但如果這句話是有為集團輪值主席說的這話,阿裡巴巴知名技術高管不但沒有反駁,還直接繼續追捧,那就真不一樣了。
畢竟這兩位都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物。讓他們如此大肆褒揚一個年輕人幾乎是不可能的,更彆提這字裡行間還嗅不到什麼捧殺的味道,更像是討好。
再加上劉錚名非常清楚寧孑本身是沒有任何背景的。畢竟如果真有什麼背景的話,當初也許就是另一種處理結果了。換句話說,寧孑完全是靠他做出來的東西,賺取了這份尊重跟讚賞。
這就真的很可怕了。
說實話,如果寧孑是依靠什麼裙帶關係又或者被人提攜,劉錚名都不擔心什麼,但有真才實學還有著巨大價值的人一旦崛起,天知道有多少人會單純為了利益便聚攏在這人身邊。
如果湍流算法真如同這兩位科技界大佬說的那麼厲害,劉錚名半點都不懷疑,當一些事情被慢慢揭開之後,有人會為了討好這個家夥把一些事情做在前麵。
更彆提即便在華清內部想要更進一步,也是有競爭對手的。
寧孑現在去了體大,他的所有榮譽都跟華清無關,但特麼可氣的是,微博上竟然連寧孑曾經從華清退學的曆史都已經翻出來了,這熱度繼續發酵下去,當那些吃瓜群眾被挑起了好奇心,開始探究寧孑到底為什麼從華清離開的時候,天知道多少小醜會跳出來。
在聯想到這些日子盧正月對待他的態度,想到寧孑毫不猶豫把他的電話拉入黑名單,劉錚名便感覺到背脊一陣發涼。真的,他不怕寧孑,他怕的是那些無限放大這件事的人。
讓上位者看到他便感覺膈應對於追求上進的人來說,甚至比犯了錯誤還要可怕。
現在這件事情發展到這種情況,有大佬看他會有膈應的情緒幾乎已經是肯定的。那麼就要考慮比讓上位者膈應更可怕的事情了,那便是他不但膈應到了上麵的大佬,同時還特麼犯了錯誤……
這大概就相當於人家正在愁怎麼把看不順眼的家夥給一波送走的時候,他還順便貼心的把將自己送出大佬們視線的理由奉上。
想到這裡,劉錚名立刻拿起了電話:“文希琢,立刻到我辦公室來。”
……
文希琢一點都不奇怪今天會接到劉主任的電話。
實際上從那天劉主任專門把他叫去了主任辦公室,讓他當著麵給寧孑打電話後,文希琢便一直關注著這個曾經他管理過的學生。
永遠不要小看一個高校輔導員的政治敏感性。尤其是能在華清當上輔導員,智商肯定不會有大問題。文希琢很清楚每天一堆事情的主任,會專門把他叫去做無用功。
很快他便打聽到了許多寧孑的近況。
畢竟院士親自去邀請這種事,本就是瞞不住的。更彆提還有《數學年刊》上的論文加成。
所以那段日子,他的心裡其實也一直挺忐忑的。
好在那次寧孑沒接電話之後,便也沒了什麼下文。誰想到這兩天他的心情剛放鬆一點,一大早的便在網上又看到了關於寧孑的消息。
是的,文希琢實際上比劉錚名更早看到這條消息。
年輕人本就比中年人更關注網絡,尤其是他的手機上還有微博軟件,直接就收到了推送。
這次消息還更炸裂,已經不限於學術界對他的褒揚了。商界那些大佬明顯比學術界的大佬要更直接,誇起人來沒有一絲一毫的顧忌。
所以一大早趕來辦公室後,他就開始準備了。
仔細的在檔案櫃裡翻找當初處理寧孑那件事的一切資料,不管用不用得上,先準備好總沒錯的。
眼睛掃過那些資料,腦子裡卻全是近期關於寧孑那些消息。
於是不停的陷入各種對人生的懷疑情緒之中。
這明明就應該是兩個人好不好?誰特麼見過大一物理基礎都能不及格的天才啊?這是大一藏拙逗人玩麼?準備在大學四年裡上演一出逆襲翻盤的大戲,結果被意外打斷了?
這個世界還有沒有一點道理了?
當然內心再怎麼瘋狂吐槽也無濟於事。該麵對的總要去麵對的。所以接到電話後,他一分鐘都沒耽擱,抱著一大清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厚厚一疊材料,直奔主任辦公室。
……
美國,普林斯頓。
雖然已經到了晚上,但《數學年刊》所在辦公地的會議室依然亮著燈。期刊所有編輯正少有的加著班。其中當然也包括主編羅伯特·凱尼。
當然這次加班本就是他要求的。
在暫時放下原則之後,羅伯特·凱尼當然也了解寧孑突然如此受那些高科技公司重視的原因。他甚至專門在三月論壇申請了一個賬號,並花了三百美元購買了會員隻為了下載那段源代碼,以及查看論壇上關於湍流算法的評論。
毫無疑問,在他進入論壇的時候,這則帖子下方的評論區已經完全被各種驚歎聲所刷屏。
互聯網技術人群,不管是黑客還是白客其實都是相對純粹的。這本就是一個慕強的世界。於是在大概瀏覽了一下論壇上的發言,以及湍流算法的說明文檔跟源代碼後,羅伯特·凱尼當即便做出了決定。
寧孑那篇關於《納維·斯托克斯方程光滑型跟唯一性證明》的論文等不到九月在正刊發表了。必須增發一個特刊來登載這篇論文。
雖然說一般情況下,學術期刊是不需要去追逐熱點的。
但這次情況還真就不太一樣,同樣屬於活久見的範疇。
科學發展的一般規律是首先解決理論問題,再通過理論反饋到實踐中。理論論證出了可行,大家才能確信具體實踐肯定能夠成功。
簡單來說理論的存在指明了方向,具體實踐則是在大方向正確的前提下,不斷嘗試並找到正確的道路來。結果現在寧孑設計的湍流算法已經在網絡上發布了,測試結果還一片叫好之聲,結果其理論向的論文還在編輯社裡壓著,這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羅伯特·凱尼可以想象的到,如果這篇論文等到九月份才發表,《數學年刊》可能會遭受到的學界批評之聲。
所以這次根本沒有任何糾結,羅伯特·凱尼便下了決定,當天電子版就要在《數學年刊》官網上線,次日這篇論文的就要出特彆刊直接發布。
理論論文必須得追著實際成果,光是想想羅伯特·凱尼都覺得哭笑不得。
當然這大概也屬於幸福的煩惱吧。
刊載學術論文是件很嚴謹的工作,並不是直接將作者原文上傳就行了。最後的排版跟校對一樣重要。此刻所有編輯正在加班做的事情,就是針對這篇論文最後的校對工作。
畢竟這篇論文原本打算是九月刊載的,現在才六月底。
這並不是一個很輕鬆的工作,畢竟是篇數百頁的論文,七、八個人每人負責論文的一部分,從下午已經忙到了日落,終於整理完畢。
“好了,感謝大家今天的付出,不過現在還不能懈怠了。湯尼,現在就將整理好的論文發到官網上吧。約翰,你負責現在馬上去跟出版社做交接,確保明天早上特刊的紙質版就能郵寄出去。神呐,那真是個神奇的華夏小子。”
分配完任務,羅伯特·凱尼並沒有離開。
而是回到自己辦公室給寧孑跟寧孑這篇論文的審稿人發了封郵件,告知了這些相關人士論文即將發布特刊的消息。然後登錄了《數學年刊》的官網,直接到看見這篇論文掛在了官網最顯著的位置,其他論文都暫時被縮小了字體,足夠凸顯出這篇論文的價值後,才滿意的歎了口氣。
“哎……可惜了,寧孑,這家夥怎麼會選擇一所體育大學呢?該死的希金森,他應該告訴那個孩子我們的普林斯頓的球隊曾經在ncaa取得過超過五百場勝利……古怪的天才!”
……
就在《數學年刊》終於完成了對寧孑論文的最後校對工作,將論文上傳到服務器的時候,文希琢也恰好趕到了劉主任的辦公室。
劉錚名看到文希琢抱著的一堆材料,滿是陰霾的臉上終於還是擠出了一絲笑容。
如果不是這件事情,他其實對文希琢的工作還是較為滿意的。起碼說得上是耐心細致。
“小文,看來情況你大概也了解了。沒錯,這次找你來的確還是為了寧孑那件事,不過……”
劉錚名想著把事情仔細交代清楚,他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不耐的瞟了一眼,當看到手機上顯示了盧正月三個字時,顧不上跟文希琢交代事情,而是深吸了口氣,穩定了下心神,接通了電話,然後用飽滿而熱情的聲音招呼道:“喂,盧院士您找我?”
“立刻來一趟我辦公室。嘟嘟嘟……”
一句話然後掛斷了電話。
其實真要說起來,劉錚名聽不出剛剛這句話有多少怨氣,相反跟盧院士名聲在外的火爆脾氣比起來,還是挺平靜的。但劉錚名很清楚,能不能過老院士這一關,大概就是今天了,不由得心裡的陰霾又重了幾分。
當即也顧不上再拿捏了,放下電話後劉錚名的語速都快了幾分。
“小文,讓你來是把當初寧孑那件事在梳理一遍。不過不是我們來梳理,你先放下手頭的事情,等會就去想辦法找到當初跟這件事接觸過的所有人,必須確定當時的情況跟你上報的材料完全一致。懂了嗎?”
“劉主任,當初工作其實做的很細致,而且都過去一年了……”
劉錚名深深的盯著文希琢看了半晌,才一字一頓的說道:“不管過去多久,當時工作做的有多細致。這個事都必須去做。你以為當時工作細致就一定沒問題了?我們在物理上說這是個運動的世界,人的看法跟想法何嘗不是?很多人會因為對象身份的變化,看法也隨之變化。這個工作必須要做,也必須是你去做。懂了嗎?”
文希琢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懂了!”
“行了,你趕緊去做事吧,我也要有辦事去了。”劉錚名揮了揮手道。
……
華清大學數學院。
盧正月正坐在辦公桌前,麵前擺放的電腦上顯示的正是《數學年刊》的官網,寧孑論文的標題幾乎占據了顯示器三分之一的位置。
當然這也跟盧正月將分辨率調整得較小,瀏覽器字體調整較大有關。
畢竟還是上了年紀,眼睛機能退化,字體太小基本便看不清楚了。
但這次不一樣,《數學年刊》為了突出寧孑的這篇論文,將論文標題放在了最醒目的位置,還加大了字體,顯得非常貼心。
當然這篇論文的確也當得起這待遇。
這可是納維·斯托克斯方程啊,到目前為止已經有三位數學家因為研究相關方向出的成果拿過了菲爾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