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艙中,徐蒼鼻翼翕動,依舊沒有聞到什麼所謂的汽油味。不過,哮喘病人普遍對異常氣味的感知要靈敏於常人,徐蒼也不敢直接否定那中年男人的話。
有了中年男人的指引,乘務長很快就從紅色的背包裡發現了一個噴霧劑。趕緊遞出去,中年男人狠狠地吸了幾口,仿佛是嘗了什麼神仙美味似的,長出了一口氣。
這類噴霧劑大多是短效的激素類藥物,可以大大抑製氣管痙攣,這也正是哮喘病人發病時難以呼吸的症結所在。
通常來說,這種抗痙攣的氣霧藥物的見效是很快的,沒兩分鐘,那中年男人就舒服很多了,喘息聲逐漸平靜下來,隻是也不曉得是剛才缺氧所致,還是死裡逃生的心有餘悸,他的臉色還是跟白紙似的,沒什麼血色。
這人倒是禮貌,緩過勁來首先對乘務長表示了萬分感謝,然後拍拍徐蒼的手臂:“小兄弟,真不好意思啊,剛才嚇著你了。”
他都不用細想就能想像剛才自己那喘不上來氣的模樣是何等嚇人,怕是跟上吊的垂死的樣子也差距不遠了。
“沒事,沒事。”徐蒼趕緊搖搖頭:“這事兒確實挺突然,不過我還好。”
就是剛才乘務長開燈照亮這男人臉的一刹那最是恐怖,其餘時刻倒是還好。
這時乘務長見中年男人的呼吸聲似乎是正常下來了,問道:“先生,需要換個座位嗎,前排的人少一些。”
頭等艙和商務艙都坐滿人了,不過經濟艙前三排的人反倒是不太多,相對空曠些,估計會舒服些。
而且,那位置離前艙工作間很近,稍微有些動靜她就能聽見。剛才那一下著實是嚇到乘務長了,她可不想再來一次了。
“可以嗎?”中年男人還有些不好意思。
平常時刻,乘務員肯定是儘量不讓乘客調換座位的,可現在那還管這麼多,忙不迭地點頭:“若是你願意,我一會兒去前麵再協調一些,幫你騰出一個空著的三聯座位。”
乘務長看了下表,此刻飛機又很平穩,想來再過一小會兒,她們就可以正常進行客艙服務了。那時候,她就方便跟前排乘客溝通了,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說,她現在可是在進行違規離座的操作。
中年男人也希望自己周圍空曠些,坐著也舒服,忙是感謝道:“可以,可以,謝謝了。”
“應該的。”看中年男人情緒正常,吐字清晰,乘務長終於是徹底放下心了,總歸是躲過一劫了。
她離開座位太久了,是時候先回去了。原本她是打算給中年男人叮囑幾句的,可一想到剛才他哮喘發作時,根本就喪失了基本的行動能力,完全指望不上的,於是注意到了旁邊座位的徐蒼,小聲道:“哥,再過一會兒我再過來,你幫我看一下,好嗎?”
徐蒼點點頭:“沒事,你先回去吧,留著這邊時間太久了。”
乘務長感激不已,再是瞧了中年男人一眼,確認無礙後先是回了前艙工作間。她現在的確是違規離座,不過視情況不同,這問題可大可小。她回去還得跟自己下麵的乘務員說明下情況,以便後續著重關注相關人員。
等乘務長離開之後,中年男人腦袋往後一躺,努力地在調整自己的呼吸。即便到了此刻,他的心臟依舊在砰砰亂跳。
突地,他身邊傳過來徐蒼的詢問聲:“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你剛說聞到汽油味是什麼意思啊?我好像沒問題啊。”
那中年男人睜開眼睛,晃了晃腦袋,不覺皺了眉:“咦,好像沒有了。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感覺有。”
“這樣啊。”徐蒼倒是沒有太糾結,高空環境下,機艙內有時候會存在一些奇怪的味道,也不一定就是汽油味道。
實際上,飛機上就不存在汽油,飛機用的是航空煤油,國內被稱作三號燃料。雖然都是燃油,可兩者的氣味其實還是有些區彆的,隻是普通人不太會分辨,隻是籠統地認作是汽油味了。
往窗外看了一眼,微亮的空中,一號發動機的輪廓還是比較好分辨的,細聽之下,發動機運轉的聲音......似乎也很正常。
搖了搖頭,驅除腦中的雜念,徐蒼暗嘲自己怕不是神經過敏了,什麼時候都在懷疑飛機要不要出事。
收斂一絲若有若無的對危險的感知,徐蒼膝蓋頂在前麵座椅的椅背上,又是將身子蜷成一團。沒過幾分鐘,正如此前那乘務長所說,她交代完一切,等時間差不多了便是離開前艙工作間跟前排的乘客協調了一下,很快就空出來座位,然後去找了那哮喘的中年男人。
這次跟乘務長一起的還有一個一名乘務員,乘務長讓手下的乘務員去將中年男人引到前麵的新座位上,而自己則是有話跟徐蒼私下說。
這時候,徐蒼將自己的座位挪到了靠走道的位子上,靠著窗戶,有一邊的扶手不太方便。徐蒼剛是坐定,乘務長便是彎下腰,詢問道:“哥,我剛看了下頭等艙,還是有個空位的。你看要不要去頭等艙坐著?”
“不用了。”徐蒼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頭等艙裡全是那些老頭兒,他可是討厭得緊,跟他們呼吸同一處的空氣都能感覺生理不適的。
乘務長不曉得徐蒼跟前麵頭等艙那些老飛行員之間的事情,還道是徐蒼客氣,當下又是勸道:“哥,沒事的,公司內部人員升艙沒那麼多限製的。”
“不是!”徐蒼一聽就曉得這乘務長是誤會了,剛準備說明白一點兒。然而,他耳朵微動,呼吸驟然收緊,隱約間,他如何覺得發動機的運轉聲有一絲異常?
乘務長見徐蒼陡然表情劇變,下意識地問道:“哥,怎麼了?”
“安靜!”就在徐蒼聲音落下的片刻,嘣!一道極為明顯且清脆的動靜傳入徐蒼耳中,即便是在嘈雜的發動機運轉聲中,這響動也是極為明顯的,好似什麼鋼鐵崩裂之聲。
徐蒼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出一道不可思議之聲:“傳動軸......斷了!?”
說實話,僅憑一道聲音是不能準確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麼的。可是徐蒼以近乎直覺的速度就想到了發動機傳動軸崩斷的可能性。
似乎為了回應徐蒼的猜想,在那道崩斷之聲後的刹那間,此起彼伏的金鐵撞擊聲差不多要蓋過了發動機轉動的隆隆巨響。
此間動靜之巨大,就算是乘務長都能察覺到有問題了。她站直身子,朝著一號發動機的方向疑惑地看了一眼,因為她大約分辨出來剛才的動靜是從那個方向而來的。
不僅僅是乘務長聽見了,稍微靠近左側發動機的乘客基本或多或少都察覺到不對了。乘務長心中起疑,率先開口問道:“哥,剛才是什麼聲音?”
“發......”徐蒼剛說出來一個字,整架飛機便是如同被一股巨大的氣流掀動起來一般,以極為誇張的動作幅度產生了恐怖的抖振,接著那似乎在耳邊炸開的巨響響徹了整個客艙。
巨響之下,徐蒼下意識地捂住耳朵。然而,他很快發現由於飛機的突發性的劇烈抖動,乘務長竟是站立不穩,眼看就要摔倒下來。
飛機的走道還跟平地不太一樣,平地摔大不了擦破皮了,而飛機走道太窄了,要是摔重了,磕到座椅部件上,那真不知道要出什麼好歹。
幸好徐蒼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乘務長的手腕,然後順勢一拉,在一道嬌呼聲中,乘務長直接坐進了徐蒼懷裡。
溫香軟玉入懷,徐蒼根本沒有半點兒感覺,隻是一隻手臂環抱著乘務長柔軟的腰肢,將之固定住。
同時,徐蒼麵朝向發動機的方向,透過舷窗,分明是看見一號發動機尾噴管正在噴吐著瞭目的火焰,分外猙獰。
“發動機爆炸了?”剛才那道憑空炸響的動靜是在過於巨大了,很自然就容易將之跟發動機爆炸聯係在一起。或許都不需要專業的判斷,光是一無所知的乘客都能大致分辨出來。
隻是關鍵的發動機為何爆炸都是值得深思了。
經曆了最初的發動機衝擊下的飛機抖動後,飛機的機體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並沒有產生什麼特彆大的狀態變化。
徐蒼心中暗自思量,應該是史頎教員的反應很快,在一時間裡就控製住了發動機爆炸下的即將失控的飛機狀態。
不得不提,史頎教員的手法真的是迅猛精準。跟普通的發動機失效或者說更加類似的發動機火警不同,雖然最後所導致的結果相同,可過程是完全不同的。
發動機爆炸下,由於空氣衝擊的作用,會讓飛機機體在短時間內產生巨大的狀態變化。而且,這個過程還會伴隨著發動機的推力突發的不一致的狀況。
若是單純的發動機火警,那可能在火警產生時,發動機的推力並不會出現突發性的數值變動,甚至在某些情況下,發動機可以在燃燒的條件下持續運轉一段時間。
因而,單純的發動機火警很多時候並不存在過於突然的發動機推力差異的問題,反倒是相對好控製飛機狀態。
相反,發動機無預兆的突然熄火就要考慮差異推力下的狀態陡變了。可是,這就並不意味著發動機火警就比發動機失效好處理,相當在嚴重程度上火警要比單純的發動機失效熄火要高。
這個差彆反應在緊急狀態的宣布方式便是發動機火警時,機組一般宣布的是ayday,而若僅僅是發動機熄火失效,那通常情況下,機組隻會宣布panpan。
panpan是情況緊急,但是不會即刻威脅到生命安全。但是ayday就是已經直接影響生命安全了,二者的緊急程度還是有些差距的。
在民航飛行中,不管什麼機型,不管是在飛行的哪個階段,隻要出現起火,那就是優先度極高的特情,需要立刻處理。
為了儘快落地,甚至在某些情況下允許超越常規的行為,比如超重落地。
之所以火警如此緊迫,不僅僅其會造成多方麵的係統故障,還在於火警會延伸出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那就是煙霧。
由於增壓的需要,若是艙內起了煙霧,那總不能跟地麵上的汽車那樣將窗戶打開吧。當然了,不管是空客飛機還是波音飛機都具有排煙程序,隻是鑒於飛機特殊的環境下,排煙效率著實堪憂,很多時候會出現排出效率比不上煙霧產生的速度的。
而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加之突然而至的飛機狀態變化,有可能會出現操縱失誤或者反應遲鈍的情況。可這架飛機除了起初的不可控的姿態變化,後續時間飛機就相當穩定了。
徐蒼側著腦袋順著走道往前麵看了眼,發覺前麵和後麵的客艙似乎還算安靜,沒有明顯混亂的情況。
雖說發動機爆炸的情況非常少見,但到目前為止,似乎情況算是穩定下來了。而且,現在飛機距離起飛還不算特彆久,返程的話,所需時間倒是不會太長。
在這個時代,很多機場還沒有興建或是沒有開放,航路備降場的選擇其實沒那麼多,像齊州這樣跑道條件相對不錯的機場更是少數,因而能在較短時間內回返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再是細聽一下二號發動機的聲音,總算是正常的。
不過,徐蒼也不能過度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多時間故障發生都是在一瞬間的,根本說不準。
正當徐蒼在評估狀況的時候,隻覺得懷中一具溫軟的身體稍稍移動了下,徐蒼這才是意識到自己還在抱著乘務長呢。
反應過來,徐蒼才注意到自己由於剛才過於緊張,右手環在乘務長的腰上,而且用勁很大,以致於乘務長的身體跟徐蒼緊緊地貼合在一起。
“哥,沒事了吧?”在徐蒼反應過來的刹那,他的耳邊回蕩起一道仿佛要將百煉鋼化成繞指柔的聲音。
徐蒼趕緊道:“啊?哦,沒事了。”
於是,立刻鬆開了環抱住乘務長的右手。而是,在這一瞬間,乘務長原本緊繃的身體霎時間酥軟下來,猶如最為順滑的水兒做的。
徐蒼在鬆開右臂後以為乘務長會自行站起,然而,在等了兩三秒後發現乘務長竟是還坐在自己懷裡,而且身體接觸之處似乎越來越溫熱,好似徐蒼懷中不是抱著一具身體,而是一團即將燃起的火焰。
等得久了,徐蒼想要拍拍乘務長,不過他還是注意了一下,抬手拍的是乘務長的肩膀:“是有什麼問題嗎?”
“啊?沒有!”乘務長在徐蒼出聲詢問之後馬上站起身來,甚至都沒有回過頭就急匆匆地往前艙工作間跑去。
徐蒼摸了摸頭:“什麼啊?”
......
這時候,在駕駛艙中,一號發動機爆炸後不久,海量的eca谘詢信息湧現出現,吳泰明看得那是一個頭暈腦脹的。
作為整架飛機的動力源頭,任何一台發動機的損壞都將引起極多的故障連鎖,比如電力,液壓,飛行操縱。
不過,當務之急是亮起的發動機火警燈!
爆炸所致的發動機火警是亟需處理的,其餘情況可以稍稍押後,得是要分清主次。
不過,史頎並沒有完全隻顧上一號發動機的火警,而是在做一切處置前吩咐吳泰明道:“起動apu!”
吳泰明剛被那道巨大的爆炸聲震得腦子有些發昏,直到聽見史頎堪稱鎮定的話語後,稍稍緩和了些,哦了一聲,馬上去起動apu。
雖然飛機存在電源自動切換的,但是後續還是應該在儘可能快的情況下將apu的電力接入係統之中,以保證飛機始終處於兩台交流電源的供給之下。
而且,單純的起動apu的動作並不複雜,不會耽誤很多時間的。
在一台發動機出現爆炸的情況下,那初始的飛機狀態的劇烈變化已經使得自動駕駛斷開了。史頎沒有在將飛機狀態修正後接通自動駕駛,而是手動接控了飛機,如果僅僅是單純的一台發動機的問題,那對於史頎來說,還是可以處理的。
在吳泰明做完起動apu的動作後,史頎直接將一號發動機的推力手柄收到了慢車,接著示意吳泰明道:“一號發動機主電門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