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裡的書就和大棚裡的作物一樣多種多樣,有詩歌,小說,戲劇,傳記,童話……關於男女關係,心理疾病,解夢,冷笑話……而隱匿賢者的聖典就擺在一本寓言故事旁邊,我在不經意間找到了它,也在不經意間被它吸引。”
“一方麵是因為這本書中有很多韻律優美,措辭嚴謹的句子,另一方麵是因為它不像一本‘聖典’——我並無褻瀆之意,因為在我的印象裡,聖典應當頌揚神的威能和事跡,而不應該寫這麼多……普通人的故事。”
“是的,那些故事的主角並非天使或聖徒。”
“我讀了一個醫生的故事,他有著一雙能讓盲人重見光明的巧手。可他救治過的一個病人覺得視野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麼清晰,於是便揮刀襲擊了醫生,醫生的雙手留下了無法治愈的傷痛,再也不能施展醫術——可他沒有就此消沉,而是將自己行醫的經驗毫無保留地教給學生。”
“我讀了一個寡婦的故事,她獨自拉扯女兒,為了排遣孤寂交了情人。有天趁她在地裡乾農活,情人想侵犯她年幼的女兒,孩子無助的哭喊引來了她,於是她揮刀砍傷了那個禽獸的下體。”
“我讀了一對同性戀人的故事,他們在動蕩的年代相識,為了將侵略者逐出國家揮灑血汗,可等到和平來臨,解甲歸田的時候,村民們卻認為他們的感情是肮臟汙穢的,於是將他們折磨致死——他們沒有死在敵人手裡,卻死在了同胞手裡。”
“這些故事比爛俗的愛情小說有趣多了,以至於我看得入了迷,也在不知不覺間獲悉了隱匿賢者的教義。”
“人性中有純淨得令人心顫的光明,也有混沌到難以丈量的黑暗,而大部分人都在兩個極端間徘徊,時明時晦。”
“【賢者教導我們,有陰暗的念頭是很正常的,但我們要努力讓它不去傷害無辜的人,這是為了社群的安穩。】”
“布道的修士這麼告訴我的。”
“他還說在滿足這一基本要求後,便可向內探索自我。因為人活一世,不應隻為社群而活。”
“我問何為向內探索自我。”
“弄明白自己鐘情男人還是女人,傾向結婚還是獨身,喜歡熱鬨還是孤僻,渴望揚名立萬還是安度餘生,擅長擺弄紡錘還是揮舞刀劍,愛吃鹽焗乾果還是糖漬果脯。”
“我一開始懷疑這話是不是他杜撰的,但他翻開聖典將這句話指給我看了,一字不差——乾果和蜜餞那句也是。”
“於是我明白了為何隱匿賢者的信徒沒什麼共性,也開始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
“作為一個斯蒂亞諾,我很早就明白自己的人生無非隻有兩種選擇。”
“一,拿起錘子和刻鑿,,像男人一樣在火爐和風箱旁揮汗如雨;二,學習淑女的禮儀和舞步,嫁個一個門當戶對的丈夫,然後生孩子生到死。”
“在看到母親肚子上一道又一道的妊娠紋時,我就發誓無論如何都不要選第二種路,但我也無法說自己真的喜歡第一種路,我也是個女孩,我也會到舞會上尋找年齡相當的朋友,但我從來不敢讓她們看到我有很多繭子的手,也從來不敢讓她們知道我穿不上束胸衣,因為我的工作不允許我刻意節食。”
“但在這裡,我不必刻意隱藏自己,也不必感到自卑。”
“我在這裡認識了很多女孩,她們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淑女和賢妻,也不是獵人家族注定要拋棄過去的女獵人。”
“她們喜歡把發辮梳得很精致,彆上花朵般的發卡,但這並不妨礙她們剁下狗熊的頭顱,然後將斷首處滴下的鮮血摻入烈酒一飲而儘。”
“她們喜歡在眾人麵前翩翩起舞,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們得把身材整成那種纖瘦的模樣,恰恰相反,她們會驕傲地展示肌肉鼓起的肩膀和後背。”
“她們喜歡研究新菜式,但這並不意味著家裡一定有個男主人等著開飯,隻是因為她沉迷在香料和食材的世界,無法自拔。”
“沒有人會說她們是怪胎,因為她們的神準許她們選擇結婚或者獨身,紡錘或者刀劍,熱鬨或者孤僻——雖然我懷疑就算她們兩個多選,那位賢者也不會多說什麼。”
“您或許不會理解,但這樣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它不在熱鬨繁華,紙醉金迷的帝都,而在冰天雪地的北境,在一個邊陲小鎮。”
伊莉莎已經寫完了一頁紙,她又抽了一頁紙。
“所以我想要告訴您,我決定信仰隱匿賢者。”
“一方麵是因為我臣服於祂的教義,另一方麵是因為他們能讓我在非凡之路上更進一步——畢竟我已經在序列5卡了很久了。”
“自從《土地保護法案》頒布,我們晉升半神的儀式就受到了很大的限製,抽取那些肥沃之地的生命力會惹怒皇帝,但貧瘠之地的生命力遠遠不夠支撐儀式。”
“相比之下,隱者途徑晉升半神的儀式就簡單很多,但我已經向隱匿賢者起誓,所以不會向您和家族透露半點內容,望您原諒。”
伊莉莎把筆插回墨水瓶,將信紙折了起來,可她並沒有找一個信封,而是將這張布滿字跡的紙放在油燈上點燃了,就像舉行一個隱秘的告彆儀式。
“窺秘之眼”吊墜靜靜躺在她的書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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