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遐周侃侃而談了許久，卻有人來請嚴莊，稱是安祿山召見。
“沒有。”
“阿史那承慶已經在領兵回來的路上了，範陽驍騎一到，薛白自然死路一條，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哈哈哈。”李遐周似聽到了笑話，爽朗而笑，聲音清透，僅憑笑聲便顯得真誠坦蕩。
嚴莊啞然失笑，連連搖手，道：“你誤會了，我一直在找城中的內應，我又豈會是內應？”
安祿山當即召見，很快，嚴莊大步入內，見李遐周也在，徑直執禮道：“聖人，臣是來拿李遐周的。臣已審訊過達奚珣，確是薛白內應，李遐周由他引見，甚是可疑。”
他全然沒有無名小卒的自覺，對於這樣的待遇非常不滿，抬起頭，望向上方的安祿山。
安祿山懶得看，喃喃道：“真想殺了他啊。”
“龍椅聖人已經命人排查過了，並沒有發現炸藥。”李豬兒道，“整個明堂都是，帶了十多隻獵犬細細聞過，一點兒刺鼻的氣味也沒有。”
“元月未至，聖人何以認定？”李遐周泰然自若。
胡來水追隨薛白也有七年了，一開始隻是豐彙行的夥計，漸漸被培養成暗探、護衛，近兩年來則在首陽山上隨樊牢練私兵，也在長安、洛陽奔波。這次，能隨王難得打仗曆練，於他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因是薛白心腹，戰亂中被臨時授了一個裨將之職，已是他們全村從未出過的高官，而等平定了戰亂，前程隻會更好。
“莫總說沒用的。”嚴莊倦怠地冷笑了一聲，道：“我要知道，你們帶進洛陽的炸藥在哪。”
“為何哩？”
~~
“找到盧弈的箱子了嗎？”
嚴莊隱隱不安，認為田乾真為了給高尚報仇，有些太過衝動了。怒而興兵敗了一次，往往容易敗第二次。
“太守欲與東平郡王共議大事，王又何惜賜末將一見？”
過了許久，安祿山坐不住了，問道：“凍死了嗎？”
“請東平郡王賜見！”
“阿浩，我真沒與勾結薛白。”安守忠苦著臉道。
“你莫看薛白現在威風，昏君也想要他的命。且看，等阿史那承慶大軍一到，薛白走投無路，他當然得求我。”
嚴莊在明堂上看著這些情形，等田乾真進了明堂，不由問道：“臨陣換將，將不知兵，兵不知將，你真的能殲滅薛白嗎？”
“他沒有，薛白豈能沒有？”嚴莊道：“比如說……你。”
“巨門星動，危矣，危矣。”
他顯然有更多的證據，不等李遐周狡辯，又道：“臣查過，李遐周雖曾供奉禦前，不過一個獻假藥的江湖騙子，事敗後悄悄潛逃，昏君為全名聲，不敢張揚，隻稱他隱居了，可不少王公用興陽蜈蚣袋而無效，知此內情。而這些年，李遐周全無消息，並非隱居山林，實則一直在薛白手下效力。”
“喝！”
嚴莊沉吟道：“那也不宜在唐軍攻城之際登基，待殲滅薛白如何？”
薛白看似聲勢很厲害，卻有兩個致命的弱點，一是兵力不足、無法強攻，二是時間不足，無法久戰。而城中的內應也被篩查出來了，薛白缺少一個能真正迅速攻破洛陽的契機。
“你還在騙我！”安祿山發怒，大吼了起來。
~~
“大唐恒陽軍裨將胡來水，奉常山薛太守之命，入城招撫！”
……
“怎麼會？”嚴莊道，“盧宅、禦史台都找過了？”
“嚴相。”
“老家夥臉皮厚，不用刑是不會招了。”
應該是安祿山、田乾真說好了，都不表態，先看嚴莊如何說。此時一聽，田乾真便興奮起來，道：“聖人，嚴相所言有理啊。”
喊罷，胡來水解開腰帶，當著無數箭矢，脫掉了自己的盔甲，連裡麵的衣袍都脫得一乾二淨，赤身站在寒冷的雪地上。
安祿山隻聽人說那使者脫光了衣服，鳥都要凍掉了，便道：“讓他凍著。”
大概是因為胡來水當眾露出了跨下之物，偏偏李豬兒已經失去了這個物件，心情很是複雜，於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關鍵在於，薛白並無誠意，他此前就欺過李懷仙一次。”
安祿山很受打擊，倒在胡床上，抬拳重重一砸，再次嚷道：“我不信！”
“安將軍，務必讓他信你。”
“是，跳梁小醜，不足為懼。”
嚴莊還是抬手，停止了用刑，道：“先招。”
“把工匠全都拿下！”
“便知嚴相會這般說，聖人讓奴婢轉告嚴相，很快便能殲滅薛白。”
“我不信。”
“也就是說，我們入城之時，那一箱書還好好地擺在那？”
另外，顏春卿帶入洛陽的炸藥在何處呢？
嚴莊轉過頭，望了一眼那高高的明堂，舉步往那邊走去。
然而，得到的回答卻讓他很訝異。
“高仙芝得此利器，自是不願輕易放手。於他而言，善用火器於黃河峽窄道，若能勝叛軍主力，方為大功。”
“回聖人，還沒有。”
田乾真勸安祿山撤換安守忠，那便是立於不敗，不論計劃成不成，洛陽城都能守得住。
李豬兒高聲喝道：“把信給我，你回去告訴薛白，範陽雄師不日即至，他若想和聖人談，便親自前來，你滾吧！”
末了，他把目光鎖定了龍椅，愣了許久，直到身後有人喚了他一聲。
隨著這一聲大喊，一個披著盔甲的年輕將領驅馬到了洛陽城門前，頗為張揚地大喊道。
嚴莊轉過頭，見是李豬兒過來了，遂點了點頭。
安祿山狠狠賭咒發誓，之後又想到城中人心浮動，萬一再出些彆的變故，遂問道：“阿浩有何妙計？不是妙計，我可不聽。”
“小人不知。”
“請東平郡王賜見！”
“就是嚴相你。”
“那又如何？”
“如此，東平郡王可願賜見？！”
之後，任安祿山如何暴怒威脅，李遐周始終是那雲淡風輕的樣子，哪怕安祿山揚言要腰斬了他，他也不肯鬆口讓安祿山提前登基。
“他問我是否願意一起殺奔長安，擁立李琮。事後封為我燕王，世襲罔替，永鎮幽州。”
可會是誰呢？
張通儒？平冽？此二人以往便與薛白相識，很有嫌疑。隻是他們如今跟著安慶緒去攻潼關了，當無法將那麼一大箱書籍帶走，可查一查他們的府邸。
“應該不是，小人詢問過捉拿盧弈的兵士，說是破城當日確實是看到了那口箱子，見裡麵都是書籍，他們碰都懶得碰一下。哦，盧弈就縛之前，還把手裡的那一卷放了進去。”
“我知道的都可以說，還有首陽山的許多事你可想聽？”李遐周道：“範陽大軍渡黃河前，達奚盈盈曾親自到首陽山，與殷亮談及擁立太子一事，他們拉攏了哥舒翰。”
兩人並不算熟悉，但因為都挨過安祿山的鞭子，彼此之間隱隱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等到了元月就來不及了！”
“聖人。”
“喏！”
刑房內光線昏暗，外麵卻是天光熾亮，嚴莊眯著眼，好不容易才習慣了光明，進到億歲殿內，裡麵又是十分昏暗。
“聖人不可有如此不吉之言。”李遐周撚著長須道：“貧道夜觀天象，聖人命星為中天，恩光陽火、龍池鳳閣。近來有凶星照命，欲奪聖人命格，幸得左輔右弼，貪狼、巨門、廉貞、武曲相見，保命星有驚無險。故而，待至元月，必轉危為安。”
好在，含嘉倉城還有隔牆，今夜安祿山之子安慶和會親自防禦，田乾真的計劃便是不成，也不至於讓薛白殺入洛陽。
“哦？”嚴莊想到那莫名不見了的一箱子書，問道：“誰？”
李豬兒遂趨步下了堂，走到胡來水麵前，道：“聖人命你披上衣服。”
“還有一事。”李豬兒道，“既然李遐周是個假高人，聖人不願等到元月初一再登基，想要更早些。”
“上次是他運氣好，這次，我一定要他死。”田乾真咬牙切齒道。
“那……奴婢為嚴相指出一人，如何？”
再次有人走到了嚴莊身後，問道：“嚴相找到城中更多的內應了嗎？”
“……”
“既如此，還能到何處去？”
嚴莊神色一動，無法忽略潼關的二十萬大軍，遂道：“仔細說來。”
田乾真知道，安祿山雖然時常喜歡說些天真言語，其實大事上並不糊塗，因此，徑直道：“臣有策，可將計就計，殲滅薛白！”
李遐周淡淡一笑，不答。
“喏。”
“是。”
嚴莊出了紫微宮，第一件事便是向手下人詢問此事。
下一刻，他臉色凝固了下來，若有所悟，於是回過身去，又問了一遍。
“我？原來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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