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詩人!
馬路下麵走過一個長長的坡,就到了我的外婆家。我背著書包,感受著有點悶熱的天氣,書包背在背上帶來一片潮濕感。大黃狗在叫著,它好像不認識我了,但是它的尾巴在搖啊搖,我想它不會咬我。我叫他“大黃啊,彆叫了,我來了!”
今天是外婆的生日,應該有挺多人的,但是我放學比較晚,現在親戚們差不多都回去了。外婆聽到了我的聲音,到院子裡迎我。
我過去拉著外婆,外婆的手很粗糙,應該說是乾枯,隻有鬆垮的皮包裹著骨頭,在歲月的年輪下越來越施展不開。我覺得外婆更加佝僂了,她走路就把腰趴著,現在覺得比我更矮一頭了。外婆的白發也多了不少,我都想象不到她一個人怎麼生活的。
我們進了屋子,外婆拉著我去放著草莓,櫻桃,還有半塊蛋糕的桌子旁邊坐下,讓我快點吃,我說好的好的,我知道吃的。她又出去給我拿今天人家給她提的奶,問我喝哪個。一直是這樣啊,每次到外婆家她總是把最好的都給我拿出來。我吃著甜甜的櫻桃嘴裡有點酸澀,我和外婆說著話,給她說學校的事,她讓我好好學習,以後找個好工作。
我去吃飯了,舅舅端著一杯水去和外婆說話。我吃完飯,去看外婆,舅舅一邊哭一邊給外婆說話。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舅舅哭,舅舅說他沒有儘孝,讓我外婆受苦了。我外婆說不怪他,這世上太多的無可奈何,太多的無可奈何啊。我看著外婆和舅舅,沒有打擾,我去了另一個房間,看著黑白照片上的外公,我輕輕的說,外公我回來了,來看你和外婆了。
外婆有兩個妹妹,一個哥哥。她的哥哥要結婚,但是家裡沒有錢,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嫁女兒,外婆當然是第一個了。外公呢,有小兒麻痹,腿腳不便,沒有人願意他,當然家裡有點資本,就把外婆娶進來了。外婆比外公高,在我印象中。外婆主外,放牛,賣雞蛋那都是外婆乾的,外公在家做飯,鋤地,外婆從來沒有做過飯。
外公喜歡看電視,天氣熱了,外公就躺在搖椅上,我們喝著漢斯小木屋,一起看電視。外公也喜歡做好吃的,養的有雞和豬還有鵝,每次我和哥哥去都是外公殺好雞等著我們,雞肉裡燉著乾豆角和土豆還有粉條,很好吃。
外婆信佛,喜歡去廟會,上香趕集,然後捐香油錢,除了豬肉其他肉類都不吃,吃雞肉隻吃菜,外公說她不會享受,她說自己在積福。有一次外婆自己去了峨眉山,把舅舅急壞了,外婆不識字,也不會用電話,她去就是為了廟會,所幸安全回來了還帶回來了她認識的朋友給的特產,還有經書。
就這樣差彆如此大的兩個人吵吵鬨鬨過了多半輩子,外婆一直叫外公“拐子”,但是這隻能她叫,彆人不行。記得無數次外婆起床,外公都做好飯看著電視等她。夏天的傍晚一起在院子的樹下納涼,外公搖著扇子,晚上的時候一起看電視,外婆都看不懂,外公給她說,他們吃著小零食,喝著茶。冬天架著爐子,在爐子上烤著板栗和銀杏果,喂些熱茶,有時候給外婆在溫杯熱酒。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但是我覺得那是生活最好的樣子。
隔壁的嬸子告訴我,外婆中午乾活回家叫著“拐子,做好飯沒!”,她走到家院子裡,但是沒有人回應她了。外婆去趕集還看著酥餅,對人家說來一斤,我家裡的老頭子愛吃。沒有人給外婆做飯了,外婆也不看電視了,她開不開,打電話時常接不上,她不會按。
外婆時常盯著一處發呆,都沒有聽到我說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可能在想外公吧。我就是覺得外婆的精神沒有以前好了。打垮一個人的,是無邊的孤寂和隻有自己知道的回憶。今天過後,等我們走了,安靜的院子又隻有外婆一個人了。
我去上學了,過了兩周,媽媽說外婆住院了,是白內障,但是人家不給做手術,說年紀太大了。我真的很難受,外婆適應了一個人生活了,老天又模糊她的視線。
外婆年輕吃苦多,可以享福了又要接受老伴在自己前麵走,留下了最受痛苦的人。
我不知道這世上是否有神佛,如果有的話,希望你看看這個虔誠的信徒,保佑她不再受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