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像是壓在胸口的一塊鉛。監護儀上的光點規律地跳動著,可每一聲“滴——”都像是倒計時,無情又冷酷。
他望著她,眼神裡藏著千言萬語,卻最終隻化作一句低啞得幾乎聽不見的話:
“找個真心待你的人。”
聲音輕得像夜風掠過枯葉,平靜中透著近乎殘忍的克製。不是冷漠,而是將所有的愛意、不舍與掙紮都碾碎成塵,才敢說出口的一句訣彆。
他停頓了一下,喉結輕輕滾動,像是咽下了某種苦澀至極的情緒——也許是遺憾,也許是不甘。
“陪孩子長大。”他繼續說著,聲音更低了,仿佛每一個字都在從胸口硬生生拽出來,“不用告訴他我的存在。好好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他的呼吸麵罩上凝起一層薄霧,又慢慢被沉默蒸發,消散無形。房間裡隻剩下監護儀規律跳動的聲音,每一聲都像是倒計時,敲擊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忘了我……沒關係的。”
他說完這句話,終於閉上了眼,睫毛微微顫動,像一隻掙紮著不願落地的蝶,在風中搖曳,卻終究無力飛翔。
屋內的空氣仿佛也凝固了,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裴語遲,你知道的,我的世界不可能沒有你!”希雅的聲音撕裂在寂靜中,帶著哭腔和無法壓抑的痛楚,“是我錯了,我不該答應你去京城……如果你不去,我們現在或許還在楓林,每天都能在一起。”
她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一顆顆砸在床沿,聲音清脆,心卻碎了。
“人的一輩子不過三萬多天,而我們的餘生,已不足兩萬。”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仿佛在與命運抗爭,“你現在告訴我這些話,難道我們的愛隻能停留在這短暫的七百多天嗎?你願意讓我和未出世的孩子每天都生活在失去你的痛苦裡嗎?你真的忍心離開,讓我們獨自麵對這個沒有你的世界嗎?”
裴語遲依舊閉著眼,一滴熱淚順著乾澀的臉頰滑落,悄無聲息地落在發梢。那眼淚不重,卻壓得他整顆心都沉入深淵。
他從未如此無助。那個曾在鏡頭前從容不迫、邏輯縝密、掌控全場的男人,此刻連一句安慰她的話都說不出口。他隻剩下沉默,和藏在沉默背後的深情與歉疚。
他想睜開眼看看她,卻發現,連這個動作都成了奢望。
門被推開,廖敦敏匆匆走進來,手裡抱著文件夾。
裴語遲睜開眼,目光掃過那一頁紙,接過筆,手指微微顫抖,卻仍一筆一劃簽下名字。
廖敦敏輕輕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是沉默的支持。
“這些年都是小廖幫我處理工作室和私人財務的事。”裴語遲看著希雅,聲音依舊低緩,卻透著一種冷靜與克製,“所有賬戶密碼他都知道,我已經全權授權給他。他會把一切跟你交接清楚。錢不多,但夠用就好。”
他頓了頓,望向窗外漸暗的天光,像是在回憶什麼,又像是在告彆。
“如果你以後再組建家庭,我不希望你為難。父親那邊,我安排了信托基金,保障他的晚年。他有退休金,不會拖累你。隻是……偶爾去看看他,替我說說話。”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這句話刻進生命的終點:
“終歸是我對不起大家。沒能好好照顧自己,沒能儘孝儘責,成了你們身邊一個匆忙的過客。我很遺憾……這輩子,愛過,努力過,驕傲過,也自以為是過。”
他望著她,眼裡映著最後一縷光。
“給你留下一個孩子,就這麼多了。謝謝你們,一路陪我走到這……”
一陣抽噎聲在病房內回蕩,裴語遲突然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
他的麵色逐漸漲紅,額頭滲出冷汗,雙眼因劇烈的咳嗽而緊緊闔起。
監護儀發出尖銳的警報聲,數值在瘋狂跳動。希雅的眼神驟然慌亂,她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哭泣會進一步刺激到裴語遲的情緒。
病房的門被人猛地推開,醫生和護士手持各種儀器湧了進來。他們迅速將裴語遲包圍,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各項檢查和處置。
“病人出現氣促,血氧飽和度下降!”一名護士大聲喊道。
“立即給病人補充氧氣,同時準備鎮靜劑!”王越神情嚴肅,語氣裡透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一名護士輕輕將氧氣麵罩重新戴在裴語遲臉上,而另一名護士則拿著注射器小心翼翼地在靜脈輸液管中推入藥液。
病房內一片嘈雜,各種醫療指令此起彼伏。
希雅被幾名護士簇擁著往外走,她無助地回頭,眼睛裡盈滿了淚水。在門即將合上的最後一刻,她看到裴語遲的手臂微微顫動,似乎想要揮手告彆。
門在她麵前重重闔上,希雅癱軟在走廊的長椅上,雙手捂住臉,肩膀一陣陣顫抖。
姐姐坐到她身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輕拍著她的背,想要安撫她的情緒。
病房內外一片嘈雜,警報聲、腳步聲、各種醫療指令交織在一起,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
希雅仿佛置身夢境,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樣遙遠而模糊。她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視線漸漸模糊,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她眼前慢慢地旋轉和扭曲。
她昏昏沉沉地靠在姐姐懷裡,大腦一片空白,隻有潺潺的水聲在耳邊不斷流淌。是淚水無聲無息地從她的眼角滑落,在裙擺上綻放出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她麻木地注視著它們,仿佛靈魂已經離開了肉體,飄蕩在某個未知的領域。
一切好像在倏忽之間靜止,世界與她失去了聯係。
她隻是機械地呼吸,看著淚水在裙子上綻放出一朵朵短暫的水花,很快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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