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雅怔住了,眉頭微蹙:“你是說……要用一個還沒通過臨床試驗、甚至沒有正式批準的藥物?”
張離韜點頭,目光堅定:“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瘋狂。但她有理論依據,也有研究數據支持。最重要的是——我們沒有選擇。”
這時,詹秋然走了過來。她穿著白大褂,麵容清秀,神情平靜中帶著一絲克製的緊張。
她站在兩人麵前,聲音不響,卻格外清晰:
“裴太太,我必須跟您坦白一件事。”
她頓了頓,像是在斟酌措辭,“我們所用的這支藥物,並不是常規治療手段。它是我們團隊在過去幾年中研發的一種實驗性線粒體修複劑。”
希雅微微皺眉,但沒有打斷。
“這個方向的研究,在國際上是有爭議的。”詹秋然繼續說,“因為它涉及對細胞能量核心——線粒體dna的乾預,這種乾預有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
她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向希雅:
“我們在動物模型中取得過成功,也曾在一個晚期癌症患者身上看到奇跡般的恢複。但我們最終終止了這項臨床試驗。”
“為什麼?”希雅問,聲音有些發顫。
詹秋然輕輕歎了口氣:“那位患者在術後三個月突發多器官衰竭,死因無法用現有醫學解釋。屍檢報告顯示,他的某些組織出現了異常的再生反應。”
她頓了頓,語氣放緩:
“換句話說,我們救活了他的細胞,卻依然沒能成功拯救他的生命。”
希雅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所以……你們停掉了?”
“是的。”詹秋然點頭,“倫理委員會要求我們暫停所有相關研究,直到有更全麵的數據支持。我們做了更多努力,構建了新的模型,優化了劑量和靶向機製,也收集了大量數據……可這些成果始終停留在實驗室階段。”
她望向病房裡安靜躺著的裴語遲,眼神複雜:
“如果這次他能完全康複,而且沒有出現不可控的副作用……那我們就有了真正的臨床證據。”
她轉回頭,直視希雅的眼睛:
“這不僅意味著我們可以重啟這項研究,還意味著未來會有更多像他一樣的病人獲得生的機會。”
希雅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你是說……你是在拿他做實驗?”
詹秋然沒有回避她的目光:
“我不是在拿他做實驗,而是在用我所有的知識和經驗,去嘗試救一個即將失去生命的人。”
她語氣誠懇,帶著一絲近乎虔誠的自責: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冒險。但如果我不這麼做,他或許很快……。”
希雅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片刻後,她抬起頭,聲音很輕:
“你會確保他不會出事嗎?”
詹秋然沒有立刻回答。
她知道自己即將說出口的話意味著什麼。
醫學告訴她:不能承諾不確定的結果。
倫理告訴她:不該為一個病人打破原則。
理智告訴她:你正在越界。
可心底某個地方,卻悄悄響起另一個聲音:如果連你都不願為他冒險,那還有誰會?
她閉了閉眼,睫毛在臉頰投下一小片陰影。
她直視希雅的眼睛,嘴角甚至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那不是得意,也不是安慰,更像是一個早已看透結局的人,對命運做出的最後回應。
“我會。”她說得極慢,每一個字都像經過深思熟慮,“我會確保他不出事。”
這句話本身就不符合醫學邏輯,但她沒給希雅質疑的機會。
那一瞬,她的眼神裡閃過一絲不屬於醫生的情緒——是羨慕,也是嫉妒;是壓抑多年的渴望,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執念。
她推開門,走進病房,留下身後怔忡未定的希雅。
走廊恢複寂靜,隻有月光依舊照著那塊冷清的地板。
希雅沒說話。忽然覺得眼前這位年輕的女博士,眼神裡藏著些什麼——那種情緒不是單純的欣賞,也不是醫者對患者的關懷,而是一種更深的、幾乎被她自己都藏起來的柔軟。
裴仲元站在窗邊,沉默良久。
他穿著一件舊灰西裝,銀邊眼鏡後是布滿疲憊卻依舊清明的眼睛。
希雅緩緩走向病房。懷疑、恐懼、掙紮,還有那一點微弱卻固執的希望。
她不知道詹秋然為何要對裴語遲孤注一擲,甚至不惜葬送自己的事業前途。
她也無法判斷,那個年輕醫生眼中的堅定,到底是出於信仰,還是執念。
但她知道一件事:
有時候,最危險的藥,反而是唯一的解藥。
她停下腳步,透過玻璃望向病床上那道瘦削的身影。
她不能讓他死。
她選擇相信。
哪怕這份信任,是懸在深淵之上的一根細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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