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育仁心驚膽顫地去見到了江朝宗。
江朝宗含笑對這位編修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請芸子(宋的彆號)先生寫一篇答辯書,讓我好交代。”
宋育仁應命寫來“勞乃宣著共和正續解,可采而有未恰,欲作一論駁其未能儘合而求其所以可行者。……欲援春秋托王稱公之義,定名大總稱公,則其下卿、大夫、士有所統係。援春秋共獎王室之義,酌易‘待以外國君主之禮”,為‘上國共主’之禮,朝會有時。”這個答辯書顯示宋育仁的應變之才,他的筆鋒輕輕一轉,就由複辟一變而為勸進。
在這之前,清朝遺老和複辟派都是當時最走紅運的人物。由於嚴禁複辟謠言和宋育仁被傳,因此情勢為之一變。這些“蒼髯老賊,皓首匹夫”人人自危,都怕蒙上複辟派之名而受連累。
這與二次革命失敗後,西裝革履的青年都怕犯有“亂黨”嫌疑一樣,實在是一個尖銳的對比。
這時,袁世凱的北洋係也摸不清袁心中的真實想法,他們也趕忙通電反對複辟。其中反對得最厲害的,卻是留著辮子的張勳,他給袁的電報中這樣說“國事非等奕棋,政體豈同兒戲!”
內務部對袁的意圖也不明所以,既然命令叫嚴行查辦,他們也就不得不查辦一下。
宋育仁案查辦結果是“議論荒謬,精神瞀亂,應遣回籍,發交地方官察看。”
可這個判決到袁世凱手中時,卻被改為“勸回原籍休養”,派人致送程儀三千元,同時命令四川的地方官按月致送三百元,作為宋的休養費。
十一月三十日,步軍統領江朝宗派秘書奚以莊護送宋育仁上車,宋育仁的知友紛紛到火車站來送行,還有不少人請宋育仁寫屏聯留作紀念。這樣的排場才不像是“遞解回籍”,簡直是“衣錦榮歸”。
湖北將軍段芝貴接到徐相國密電,叫他對宋育仁要特彆優待。
十二月三日宋育仁乘火車到達漢口時,段芝貴派警察備有四人大轎到車站迎接,又備有專輪把他接到武昌城;同時在清鄉公所特辟精室款待。
而後段芝貴假口視察清鄉成績,到清鄉總公所與宋育仁見麵。
宋育仁在武昌等候他的眷屬,共總住了八天。他在清朝做過湖北候補道,所以在湖北的老知交很多。後來他回到四川,袁世凱就撤銷了對他“發交地方官察看”的處分。
前麵提到勞乃宣曾寫過信給趙爾巽。趙爾巽也是一位大遺老。民國三年袁世凱聘其為清史館館長,他原來是不肯出來做“兩朝元老”的。
袁世凱騙他說“這是替大清朝歌功頌德的事情,不是做民國的事情。”
趙爾巽隨後提出一個條件,要替他的兄弟辯誣。
原來他的兄弟便是清末在四川任總督的趙爾豐,因對川民的保路運動大開殺戒,得綽號趙屠戶。辛亥革命時被革命黨所殺,趙爾巽要袁大總統替這位趙屠戶昭雪。
袁世凱乃於民國年三月二十四日發布命令說“據黑龍江護軍使朱慶瀾呈前川督趙爾豐當武昌首義時,將政權交還士紳自治,商定條件,於辛亥年十月初六退職,初七懸掛國旗,公明退讓,讚成民國,乃無端因亂被戕,請予昭雪等情。查該故督洞明大局,讚成共和,有功民國,確有實證,著國務院從優議恤,並著內務部查明事實,宣付史館,以彰勞藎。”
趙爾巽並不完全滿意於這個昭雪令,但勉強出山了。
他就任清史館長後,自我解嘲說“我是清朝官,我編清朝史,我做清朝事,我吃清朝飯。”
這簡直是不倫不類的態度,但他卻怡然自樂,認為是義薄雲天,忠貫日月,大有關雲長“降漢不降曹”的氣慨。
趙爾巽雖然自認為對清廷很忠心了,可是另一個遺老梁鼎芬卻寫信罵他“清室未亡,何以要修清史?”
提到梁鼎芬,這是個頑固得透頂的遺老。民國二年三月二日已退位的清隆裕後梓宮奉安典禮,靈車到了西陵,梁鼎芬、勞乃宣伏地痛哭,如喪考妣。
這時慶親王奕劻的兒女親家孫寶琦則穿了一套西服在靈前行三鞠躬禮,梁鼎芬看見孫寶琦,眼珠裡幾乎要出火了。
假裝不認識,上前問道“先生是哪一國人?”
孫寶琦說“節庵,你開什麼玩笑?”
梁鼎芬板起麵孔呸了他一口,就大罵起來“誰跟你開玩笑?你是什麼東西,你如果是革命黨,你就不該到這裡來;你如果還記得做過大清朝的官,為什麼不穿孝服?你帶信給你那個親家老鬼,叫他彆活在世上吧,免得丟人!”
一旁伏地叩頭的勞乃宣跳了起來,大呼??“罵得痛快!”原來奕劻這時在天津租界作寓公,清室召他來料理喪事他卻置之不理,??一般遺老都不恥其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