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應召到北京的是北洋派急先鋒倪嗣衝,他在蚌埠動身時還發表了對德宣戰一定會引起亡國之後果的反戰論調。到天津時公開地罵主張對德宣戰的梁啟超是“亡國文妖”。
他還沒搞明白北京政府的行情,以為總統是一國的元首,地位在內閣總理之上,因此到北京時不先見總理而先見總統。
他不是段的爪牙和北洋派的嫡派,而黎、段兩人對他的印象都很惡劣。
他見黎時態度非常恭順,保舉侄兒倪毓棻為陸軍中將,保舉兒子倪幼忱為陸軍少將。過去他在權威赫赫的袁大總統的麵前幾乎是“有求必應”,因此滿以為這位“寬厚慈祥”的總統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不料黎對段內閣召集軍事會議這一舉動本來很不痛快,對倪更存有厭惡之心,又想借一個軍閥開刀以立威。
因此沉下臉色來大聲叱斥說“怎麼,你到北京來是為你的侄兒、兒子謀功名富貴的嗎?他們配當中將、少將嗎?”
倪想不到碰了這麼大的釘子,隻得喏喏連聲地退出來。
倪又跑去謁見段祺瑞。段雖然對他同樣厭惡,卻態度和藹可親地向他詳細說明對德宣戰並不需要出兵的內幕。
在總統那裡被斥責,馬上投入總理的懷抱,所謂有奶才是娘。這個反對參戰最力的地方軍閥頓然變成了主張參戰最力的健將,從參戰足以召亡的主張者轉為參戰始能圖存的演說家。
到處大聲疾呼“應當無條件加入!加入愈快愈好!”
繼倪嗣衝之後,先後應召到北京的有山西督軍閻錫山、河南督軍趙倜、山東督軍張懷芝、江西督軍李純、湖北督軍王占元、福建督軍李厚基、吉林督軍孟恩遠、直隸督軍曹錕、察哈爾都統田中玉、綏遠都統蔣雁行等。
其餘北方和西南各省督軍都派代表列席。四月二十日,軍事會議開幕,出席和列席的督軍、督軍代表二十餘人,海軍總長程璧光和陸軍訓練總監張紹曾也都被邀參加。
段祺瑞親自主持會議,說明召集這次會議是為了討論軍製和外交問題。督軍公推李純代表發言。
關於外交問題,會議前已經協商好了,大家都不反對對德宣戰,各督軍並擬一同到協約國各公使館聯絡感情。
段早已準備好一張簽名單,上麵寫著“讚成總理外交政策”八個字,請各省督軍和代表親筆簽名。以一個省區或一個軍區(包括護軍使)為一權,共計二十五權,全場一致簽名。這種表決方法,正像以前袁世凱所召集的國民會議代表一致投票讚成君主製度一樣,是“舊戲重演”。
此次會議,後來即被稱為“督軍團”會議。
五月一日,國務會議在督軍團乾預下通過了對德宣戰案。
同日,日本公使林權助也登門“拜訪”黎元洪,聲稱如國會否決參戰案,政局將發生紛擾。
三日,安徽省長倪嗣衝率督軍團至總統府,要挾黎元洪核準參戰案。
倪嗣衝首先開口,重複著他逢人便說的“隻有對德宣戰中國才能立足於國際舞台”的老調。
黎知道他們是受了段的指使,在威脅國務會議之後進一步地跑來威脅他。滿腔怒火,當麵痛斥各督軍不應擅離職守跑到北京來開會,不應以軍人的身份闖入國務會議場所乾預國政,不應擅自成群結隊與外交團直接周旋。
他氣忿地說“宣戰媾和是本大總統的特權,不許你們侵犯,你們責在守土。”
當倪嗣衝提到“各國公使都希望我們參戰”的時候,黎的氣就更大了,他大聲地怒吼“你是省長,憑什麼資格和外交團說話?”
倪又強辯他這次到北京來是奉召參加軍事會議的,不能算是擅離職守。
黎怒斥說“你是省長,憑什麼資格參加軍事會議?”
這是北洋軍人首次受到的厲聲嗬斥。
當袁世凱權威極盛的時期,總是慣於用好言好語和高官厚爵羈縻他們,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素稱寬厚慈祥的黎會給他們這樣大的釘子碰。究竟總統是一國的元首,他們受了氣也還不敢當麵挺撞,隻得諾諾連聲地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