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博爾裹緊棉衣,沿著破舊的站台往前走。他回想起昨晚令人感到震撼的坦克群和步兵師團,不由得熱血沸騰,幻想自己穿上軍裝的樣子。
再有一個多月他也要開學了,帶著鋪蓋和錄取通知書去瑪嘉倫海軍軍校報到。軍校位於瑪嘉倫城的中心,占地超過200公頃。校內教師大多是已經退役的海軍軍官,可以近距離觀察舊式的軍艦和火炮。唯一的缺點是校內女孩太少,或者說沒有女性。16歲的少年正值青春期,某些機能已經開始發育了,會變得渴望愛情,渴望接觸異性。
很少有女孩對軍事感興趣,怕火藥和潤滑油弄臟她們的裙擺。女孩更喜歡研究音樂、舞蹈和神學,這些課程可以肆無忌憚的打扮自己,還能穿漂亮的長裙絲襪和高跟鞋。
坎博爾想著,一輛加長版黑色禮車疾馳而過,在轉彎的時候向右打死方向盤。高速旋轉的車輪帶起大片積雪,打在坎博爾身上,坎博爾隻來得及用右臂遮住臉。
坎博爾在書中見過這種禮車,它產自羅馬帝國,裝備有昂貴精致的71式引擎,每年所需的保養費都足以購買兩輛嶄新的小轎車。它隻供羅馬貴族使用,有錢也買不到,有資格駕駛它的人至少是貴族男爵。貴族通常看不起窮人,在這種偏僻的小鎮裡開車當然橫行無忌。
坎博爾微微皺眉,略有些煩躁。
小鎮的街道這麼窄,慢慢走會死嗎?非要在路口急轉彎秀一下自己的車技?地上都是積雪,萬一輪胎打滑撞到人怎麼辦?
坎博爾用力拍打衣服,把身上的雪拍掉。新換的襪子濕了,腳泡在裡麵很難受。他雙手插兜朝前走,皺眉看著加長禮車留下的車轍,越走眉頭皺得越深。他在街頭轉角,發現剛才那輛加長禮車就停在他們家門口。
今天有什麼重要人物到訪嗎?
坎博爾往禮車內瞥了一眼,可玻璃貼了黑色的太陽膜,看不見裡麵。他推門而入,懸掛在門後的鈴鐺晃動發出清脆聲響。
屋內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正和艾布特握手交談。男人一頭黃色卷發,顯然是個天主教徒,脖子上掛著十字項鏈。看上去文質彬彬,給人一種柔弱慈祥的感覺。
“能為大名鼎鼎的波斯塔頓伯爵作畫是我的榮幸!”艾布特滿臉諂媚的笑著。
伯爵是高級貴族,把整個新希臘的伯爵加在一起也不足百人。
波斯塔頓伯爵輕笑說“我從雅典坐馬車趕來,隻求你能幫我畫一副肖像。”
艾布特搓著手乾笑說“似您這般高貴的貴族,隻需派人來說一下,我立刻帶著工具登門作畫,怎敢勞您親自來?”
坎博爾在門後的地毯上跺了跺腳,一屁股坐在壁爐旁邊,借壁爐內搖曳的火取暖。他抄起火鉗,穿過壁爐的鐵欄杆翻了翻煤炭。搖曳的火苗倒映在他的眼睛裡,清澈而又璀璨。
——
那一刻我覺得父親很丟人,那麼諂媚,像是路邊給人擦鞋油的鞋匠,沒有一點骨氣。
沒有骨氣會被人看不起,甚至會被上帝和親人看不起。寧可窮而有誌,不可富百失節。如果是我,寧可不賺這筆錢,也絕不會露出這麼諂媚的表情來。
——
波斯塔頓伯爵滿臉笑容“人們都說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艾布特更出色的畫家了,除非神收受賄賂。艾布特先生,我坐在那裡擺一個動作,請立刻開始吧,我希望您把我畫得高貴卻平易近人。”
艾布特微微鞠躬“這太簡單了,波斯塔頓伯爵,您本就高貴而且平易近人。”
波斯塔頓伯爵在沙發上做好,擺了一個英武帥氣的姿勢。
艾布特換上新的畫紙,在畫板上筆走龍蛇,偶爾借用筆杆目測波斯塔頓伯爵的身體比例。筆尖輕輕掃過,留下恰到好處的線條,那種從容不迫帶著種美感。
看來午飯隻能湊合了。父親一旦投入到創作中,在作品完成之前不可能停下。
坎博爾從櫃子裡取出兩片麵包,抹上芝士站在艾布特身後,認真觀摩艾布特的創作。他對繪畫沒有多少天賦,觀摩創作隻是為了消磨時間。距離海軍軍校開學還有一個多月,他們家又沒有多少家務可做,不消磨也是浪費。
艾布特單手持筆,用懇求的口吻說“尊貴的伯爵,您把右臂往左挪一挪會更莊嚴一些。”
波斯塔頓伯爵輕輕點頭,按照艾布特的建議重新擺造型。
真煩!
坎博爾微微皺眉。
現在是我們在幫那個伯爵畫肖像,父親為什麼低三下四的?我們又不是他的仆人!
艾布特畫得全神貫注,波斯塔頓伯爵保持笑容,兩個人一聲不吭,畫筆在紙上摩擦的沙沙聲和坎博爾咀嚼麵包的聲音清晰可聞。
古銅擺鐘滴答滴答,壁爐換了兩次煤,一直到小鎮上亮起路燈,畫作終於宣告完工。
艾布特在畫像背麵留下作者名和日期,用雙手呈送到波斯塔頓伯爵麵前“請過目。”
波斯塔頓伯爵接過畫像,臉上的笑容更加慈祥,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張銀行支票遞給艾布特,讚歎說“簡直完美。”
“這副畫像免費贈給您,請您不要拒絕。”艾布特把銀行支票推給波斯塔頓伯爵,微微鞠躬。
艾布特無疑是想借這個機會和波斯塔頓伯爵攀上關係,波斯塔頓伯爵執意付錢反而會讓艾布特難堪。這個時候波斯塔頓伯爵最明智的做法應該是說兩句客套話,留下聯係方式後帶著免費的畫像離開。
可波斯塔頓伯爵執意付錢“那可不行,這筆錢你必須留下,否則孩子們怎麼辦?”
“孩子?”艾布特有些疑惑,收不收錢和孩子有什麼關係?
波斯塔頓伯爵把支票向前遞了遞“這張支票麵額為五十萬,應該足夠了。”
“五十萬?!”艾布特吃了一驚。
五十萬足夠他在雅典買兩棟海景彆墅,雇傭幾個仆人像低級貴族一樣享受生活。他的作品是很值錢,卻也絕不可能賣得出五十萬的天價。
波斯塔頓伯爵掀開厚重的藍色上衣,以極快的速度從槍套中取出一把沙漠之鷹,對準艾布特的頭部扣動扳機。子彈呼嘯著出膛,輕易貫穿顱骨。昏黃燈光下,血仿佛晚來的急雨,潑出很遠很遠。
波斯塔頓伯爵將沙漠之鷹收回槍套,在胸口畫了個十字“願你的靈魂在上帝的帶領下踏足天國,從此脫離苦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