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普路托斯原本是端坐在上首那張唯一看起來像樣些的寬大石椅上的,姿態雖不刻意卻自有一股神隻的威嚴。
可是聽了一會兒,她似乎嫌這樣離口若懸河的奧斯卡和比手畫腳的馬紅俊太遠,不夠“身臨其境”。
索性就直接從椅子上下來,毫不在意地拂了拂台階上的灰塵,就那麼隨性地坐到了冰涼的石階上,支著下巴,聽得更加聚精會神。
她這突如其來、毫無架子的舉動,可把幾個年輕人嚇了一跳。
除了阿波羅之外的四人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立刻從各自的座位上站起身,神態間帶上了幾分恭敬和無措。
讓一位古老的神隻坐在下麵,而他們高坐其上,這於禮數上是極大的不妥。
然而,他們起身站好後,卻又感覺哪裡更加不對勁了。
低頭一看,那位金神正微微仰著頭,一雙眼睛饒有興致地仰視著他們幾個呢。
至高神隻坐在台階上仰頭看自己?
這畫麵簡直比剛才還要驚悚和不合適一萬倍。
不過好在,奧斯卡和馬紅俊這兩個反應極快的家夥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兩人極有默契地朝坐在台階上的普路托斯笑嘻嘻地行了個不算特彆規範、卻足夠表達敬意的禮,然後也不等對方回應,就非常自然熟絡地一左一右,挨著普路托斯也坐在了台階上。
三個人瞬間湊成了一堆,奧斯卡還在喋喋不休,馬紅俊則手舞足蹈地補充,普路托斯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插嘴問上一兩句。
他們之間仿佛完全沒有年齡、輩分的巨大的鴻溝,氣氛融洽得不可思議。
見到這般情景,唐三和小舞對視一眼,皆是無奈地笑了笑。
除非金神起身,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再坐回椅子了,便也隻好在附近找了一處相對乾淨的地方,挨著彼此坐了下來。
全程,唐三和小舞都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奧斯卡和馬紅俊那添油加醋卻激情四射的講述。
雖然奧斯卡和馬紅俊的故事在某些細節上難免有些誇張和渲染,但總體來說,主乾還算是寫實的。
將那些曾經親身經曆過、充滿了汗水、淚水、熱血與拚搏的歲月再聽一遍,那一幕幕驚險、歡笑、離彆與重逢的畫麵,不由自主地在腦海中清晰地閃回。
如今時過境遷,他們已然站在了曾經難以想象的高度,再回首望去,心中除了懷念,也不禁生出幾分唏噓感慨。
那些艱難的歲月,恰恰鑄就了如今堅不可摧的他們。
“所以,除了你,其餘小怪物們的感情都隊伍內部消化了?”
普路托斯一句話讓馬紅俊啞火了。
這要怎麼說呢?
的確是無可辯駁的大實話。
唐三和小舞,戴沐白和朱竹清,奧斯卡和寧榮榮,這可不都是標準的內部消化,肥水不流外人田嗎?
但是有時候,實話說起來也是紮心得很呢。
尤其對他這個曾經是“唯一”落單的人來說,這話聽著總感覺像是在傷口上撒鹽。
雖然那傷口早就愈合得連疤都快看不見了。
不過,馬紅俊的心中也僅僅是尷尬了那麼一刹那,並未掀起什麼太大的波瀾,更談不上難過或嫉妒。
至於那些年輕時求而不得的苦澀、那些看著兄弟們成雙成對時偶爾泛起的微妙羨慕...
早就隨著歲月的流逝,被生活的瑣碎、成長的曆練和夥伴們始終如一的情誼衝刷得模糊而淡然,不知被遺忘在記憶的哪個角落裡了。
儘管過程有些艱辛,可是他與白沉香結婚也有幾年了,一起經曆了許多事情,感情也和睦安穩。
至於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如今想來,也早已經釋懷,化作偶講起時,嘴邊的一抹淡笑。
“前輩您這話說的,緣分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他們幾個那的確是近水樓台先得月,默契足了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我嘛,嘿嘿...”
馬紅俊一邊說著,一邊憨憨地撓了撓頭。
“是良緣雖遲但到,都一樣幸福的。”
當然了,所謂的“遲”,也是和戴沐白他們幾個對比之後得出的結果。
有時候馬紅俊也想過,是不是他以前太過混蛋,老天爺懲罰他,才讓他在感情的事情上這麼坎坷。
好在,最終的結果是好的。
所有的等待和曲折,似乎都是為了最後的圓滿做鋪墊。
他如願抱得美人歸。
“那,你們和竹清那丫頭的愛人此刻都在哪裡?”
普路托斯語氣輕柔,再搭配上看似關懷的眼神,若是不熟識的人,說不定還真以為她是眼前這些年輕人的長輩了。
他們幾個經曆的故事太多了,可謂是波瀾壯闊,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奧斯卡和馬紅俊講述時,自然把重點著重放在了對抗武魂殿、海神島考核、嘉陵關大戰這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件上。
對於成員之間那些細膩的情感互動、日常的拌嘴打鬨之類的小細節,並沒有很在意,往往一語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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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路托斯表麵不動聲色,依舊聽得專注,心裡卻是有些遺憾的,甚至暗暗著急。
哎呀,這兩個小子一點眼力見兒沒有!
怎麼就看不出來,比起那些打打殺殺的場麵,她更想聽的其實是那些鮮活的,帶著煙火氣的八卦呢?
但是她又沒辦法明說,總不能拍著大腿喊“我想聽談戀愛那部分”吧?
否則,她堂堂一個主神,不要麵子的嗎?
傳出去還不得被神界那幫家夥笑死?
一直冷眼旁觀的阿波羅自然是了解她這點小心思的。
因此,在她主動開口,看似隨意地將話題引到缺席的另外三人身上時,他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裡明明白白寫著“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和“無聊透頂”。
本來被強製留在這充斥著凡俗氣息的地方就已經夠糟心的了。
沒想到現在還要讓他親眼看著對方,像個村口的長舌婦一樣,拐彎抹角地想打聽小輩們的感情八卦?
現在想想,阿波羅覺得自己當時也是腦筋不清醒了,被珀伽索斯那家夥一番鬼話忽悠,竟就真的稀裡糊塗地下界了。
又想到忒彌斯,阿波羅又是一陣無語。
珀伽索斯那和稀泥的功夫全都是被忒彌斯培養起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物以類聚,怎麼圍繞在他身邊的、稱得上朋友的那幾個,腦子好像都...嗯,或多或少有點問題?
阿波羅側著身子,用後腦勺對著普路托斯那邊,壓根就不想她一個正臉,心裡更是把神界那幾個和自己關係好的挨個蛐蛐了一遍。
忒彌斯,古板一個,毫無情趣!
珀伽索斯,唯恐天下不亂,就是個攪屎棍!
普路托斯,金屬腦袋,八卦精!
等到默默地在心裡把這幾個人全都吐槽完畢之後,阿波羅倒是覺得那股堵在胸口的悶氣總算是排解了不少。
果然,快樂有時候就是建立在“詆毀”好友之上的。
直到唐三沉穩溫和的聲音清晰響起,阿波羅才從自己那充滿嫌棄和內心吐槽的世界中暫時脫離出來,微微側耳,聽著唐三的回答。
戴沐白三人的去向,雖然也不是什麼很私密的事情,但是畢竟涉及到夥伴們的行蹤。
要是讓他們這麼大咧咧地在金神和光明之神的麵前說出來,奧斯卡和馬紅俊心裡還是咯噔一下,長了個心眼。
兄弟兩個對視了一眼,倒是默契地沒有說話。
“我們有幾個弟子外出遊曆遇到了些問題,香香放心不下,沐白和榮榮陪她一起去看看了。”
唐三這話坦誠又巧妙,事情的的確確就是這樣的。
至於後麵發生的事情,本也不是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沐白,榮榮,香香...”
普路托斯默默重複了一下三人的名字,試圖將他們和剛才故事中的對應起來。
想來可能也是她存活的歲月實在太過漫長,經曆的事情浩如煙海,竟是犯了和摩涅塔一樣的毛病,記性不太好。
對於一些她認為不重要的人或事,往往過耳即忘。
相反,對於那些她認定為重要的存在,其相關的信息則需要反複多次確認,直到她將其牢牢地刻印在記憶深處。
唐三幾人自然不知道普路托斯的小毛病,更是萬萬沒想到,儘管隻是初次見麵,金神卻已經下意識地心裡把他們和重要兩個字劃上了等號。
這座深埋於地底的小型城市雖然占地極其廣闊,規模驚人。
但光是那成片轟鳴運轉、散發著恐怖熱浪的巨型熔爐群,以及那道深不見底、蘊藏著無儘金屬海洋的深淵,就已然占據了其中絕大部分的空間。
至於他們幾人此刻用來聊天的地方,已經是為數不多,勉強可以稱為房間的處所中,最大最好的一間了。
至少牆壁打磨得還算平整,角落裡堆砌的半成品金屬工件也算是平添了幾分生活氣息。
然而,不管怎麼說,這裡始終是地下極深之處。
沒有窗戶,沒有自然光的流入,空氣雖然被神力淨化得並無汙濁,卻始終彌漫著金屬和熔爐特有的乾燥熾熱氣息。
至於照明則是完全依賴於鑲嵌在牆壁中,具有純淨光元素的金屬,雖然明亮,卻缺乏了生機與變化。
即使普路托斯已是強大的神隻,早已超脫了普通人對於健康的定義。
但是長期生活在缺乏陽光、缺乏自然氣息,幾乎完全與地表隔絕的環境裡。
這是一種極其不健康,甚至有些壓抑的生活方式。
陽光,雨露,清風,泥土的芬芳,草木的生長...
就算這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也該是生命需要適時擁抱的元素。
如果說普路托斯在鍛造上是登峰造極的巨擘,但在生活這門藝術上,在小舞看來,恐怕連及格線都還沒達到。
小舞無法想象,長達千萬年地棲居於此,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當初,她隻是和哥,和夥伴們分彆了五年,就已經很難過了。
大明二明都說,那五年裡,她都沒怎麼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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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她下意識地向唐三一側靠近,從愛人身上汲取著那份熟悉的,屬於生命和自然的溫暖氣息。
唐三感受到了她的靠近和細微的情緒波動,他沒有多問,隻是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小舞能夠靠得更舒適一些。
同時寬厚的手掌輕輕覆上她有些微涼的手背,傳遞著無聲的安危。
他與小舞心意相通,自然能明白她此刻的感受。
可是他什麼也不能說,也沒有立場去說。
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同,他們不能用自己的思維去乾涉彆人。
金神甘之如飴地沉浸於她的金屬世界,從中獲得了無儘的創造樂趣和滿足感;
光明之神傲慢地睥睨眾生,卻也始終未曾懈怠自己的職責。
這些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不是他們幾個新晉神隻,就能夠左右的。
普路托斯顯然也是看出了小舞的想法,她也很滿意唐三沒有貿然開口。
略微思索了一會兒,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轉頭看向一旁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阿波羅,主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