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他去找雅各布之際,關寒繼續在人群中穿梭,隨後眯起眼,一下便看到了自己的目標:
——在人群簇擁間,一個人靜靜拉著小提琴的高大老人,船長。
“……”
酒吧對喧嘩的定義十分寬泛。
畢竟當一個地方聲音多到一個程度後,一切聲音便皆是主調,一切聲音便皆是雜音,因此,這戴著舊皮帽的老人手中所奏出的潺潺之音,在這混亂不堪的酒吧氛圍中,也便墮為了喧囂的一環。
但顯然,老人並不在意,他似乎完全無視了周圍的一切,隻沉浸在了自己的樂曲中,把那茂密的白色胡須輕輕刮蹭在那塗滿油脂的小提琴上,持琴的手抬得筆直,拉弦的鐵鉤亦不知疲憊,應當隻能切割的鋒利鐵器,此刻卻比人指更靈活地扯動著那弓弦。
找到他,對於一般場所來說不是件難事,一方麵是這位老人的外形過於奇特,另外一方麵則是他周圍密密麻麻簇擁了一些人,像是音樂會上的熱心觀眾一樣圍繞他坐著。
但在酒吧,一切奇特都不再奇特了,簇擁亦非罕見之事……真正讓關寒從人海中找到他的還是那些觀眾,不是數量,而是眼神。
坐在他台下的觀眾凡是雙眼可見者,露出的皆是貪婪與恐懼並存的眼神。
除了這一點外,這裡還有酒吧最安靜的地方之一,顯而易見,由於規則的影響,這裡即便再安靜也做不到當真鴉雀無聲,但這裡的觀眾們卻頗為“默契”地選擇了最小的噪音製造方式,他們有的敲打著桌麵、有的輕輕敲擊著自己的指甲、有的則咬合著上下顎讓牙齒發出碰撞的聲音……實際上,就連關寒這樣的專家,也分不清最後者到底是故意想要製造噪音,還是牙關因隱秘的恐懼而瑟瑟發抖。
【6.有一名船長長期光顧酒吧,他出手很闊綽,但脾氣很糟糕。
不要聽船長說的任何話,至少彆讓他意識到你聽見了,但可以聽他拉的曲子,當他到來的時候,你可以先預備一些麵包,他會以高價買下這些。】
關寒找到那船長,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打擾對方,而是像個普通顧客一樣隨意在那簇擁的人群中尋了個位置,隨後拿出紙筆,然後開始寫字。
船長對這名新來的不速之客毫無反應,但其他人則不然,也許是為了滿足在酒吧中嘈雜的要求,他們一看到關寒就立刻議論起來,隨後很快有人站起來……拿著一把小刀走向了關寒。
“我認識你。”
簇擁在船長身邊的人衣著普遍不怎麼光光鮮,但顯然,這位尤其,這位穿著破舊布衣的男子一看就來自於海灣,戴著一副漁網編織的醜陋麵紗,露出了下方的嘴和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他提著刀,有些惡狠狠地盯著關寒說:
“你是那個貴族老爺的書店走狗……書店的人來這邊乾什麼?”
“怎麼,我身上可是沒半點書店的東西,難道就因為我進過書店,就不能進酒吧了不成?”
關寒把身體斜靠在椅背上,毫無懼意地說著,用手托著腮:
“還有,隻是跟貴族大人打點工而已,怎麼就成了什麼走狗了?”
“你……”
吱呀。
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下一秒,坐在最中間的船長停止了演奏——一根斷掉的琴弦翹在他那機器人般厚重的皮革麵具前,船長放下了琴,從口袋掏出一盒備用弦,開始重新上弦。
在音樂演奏中斷之際,幾乎所有人、特彆是那名找關寒麻煩的船員、都是呼吸一滯,一些人幾乎是立刻臉色蒼白了起來,還有一些人已經從座位上站起,想要逃跑……但當他們確定船長的動作後,卻又皆是深深鬆了一口氣,僵硬地回到了位置上。
就好像有那麼一雙雙鐐銬把他們的腳係在椅子上了一樣,關寒繼續若無其事地敲著桌子,完全沒有一點要問問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