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一連滾帶爬地往後逃了一段距離,幾乎是抽搐著看著女祭司,半晌無法說話,他也不敢碰到書店裡的任何東西……甚至這一片空間,此刻在他心中都是如此的毛骨悚然,不知多久,他才吐出了一口滿是腥味的口水,以乾啞的聲音說:
“那……那是……”
“對你這種人來說可能還好,不過恐怕對另外一些人來說,他們看到這些就會死亡了。”
女祭司並沒有追他,祂依然沒有惡意,包括剛剛的話語,也絕沒有任何故意致人死地的想法。
祂隻是存在,向來如此。
“那是對真實的報酬,”
祂輕輕用手撫過一處書櫃,白無一幾乎是跳起來想要阻止祂,但祂沒有摸到書籍本身,隻是以一種散步般平靜的語調繼續說:
“我一向秉持公平原則,你給予我清晰的真實,我也便會給予你,你親近我,我也便親近你……但一些清晰並非你們所能承受的,我當然清楚這一點,而且,已經告訴過你們有所防備,不然,你以為在城中人對我如此恐懼遠離的情況下,那規則中屬於我的部分,是誰所書寫呢?”
白無一依然喘著氣,他仍未從恐懼中逃脫出來,哪怕是經曆了如此多副本,如此多恐怖依然如此……他曾經曆過許多次幻覺,也看到過許多恐怖的畫麵了,但……
這一次。
讓他真正感到恐懼的是。
那一切不是幻覺,女祭司不會說謊……剛剛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而與之相反……這平靜的一切、這尚有秩序的一切、這還有形狀輪廓的一切……這被他視作真實一直觀察,並做出一切言行去應付的感官。
才是名為真實的幻覺。
“不……”
白無一搖頭,壓抑著嘔吐的欲望,他弓著身,將身體一點點壓迫在自己的膝蓋上,開始憋氣,直到大腦因缺氧而陷入一陣痛苦中,強迫著他的胸腔重新抬起,敞開肌肉令外界空氣因氣壓自由鑽入他肺中,他才重新使用起稍微染上一絲愚蠢的大腦。
他終於得以發出枯竭般聲音:
“你……你比他們更……”
“我比任何人都更坦誠,包括在酒吧外終於發現自己偽裝的那些可憐孩子,我從不怎麼玩弄文字遊戲,包括主觀的謊言與客觀的謊言都不會說出,但……”
女祭司輕輕觸碰著自己的麵紗,輕笑著挑動著它,但祂心存憐憫,於是並未將其再一次挑開:
“為了生存,為了活著,最好不要相信我,包括這條規則,也是真實的。”
“……你之前說,城市裡的人都是以身份或者職業被賦予名字的,”
白無一戰戰兢兢地凝視著那麵紗,瞳孔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凝視著那金黃的燭徽,然後,不知為何口中冒出了一個讓他都感覺有些沒想到的問題:
“既然如此……你叫女祭司,你所侍奉的,又是什麼神明呢?”
“……”
空氣陡然凝滯,一切沉默,並非隻有女祭司。
“這裡沒有神。”
甚至連外方的纜車,或許在這個瞬間,也真實地停頓了一下,時針的哢嚓、纜繩的搖晃,全都在這一瞬間消失了……一切仿佛在刹那間被投入了無比嚴酷的寒冬,連空氣中飄蕩的霧氣都似乎被恐懼凍結,變為了懸空的霜點。
反而是女祭司的聲音獨自響起,利劍般洞穿了這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