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姓姚,我們家開了一個胡豆飲子館,就在洱海邊。伯伯,你何時帶著那些馬回大宋?是否來得及,去我家飲子館坐坐?那邊看日落可美了,王爺和王妃,哦不對,現在是皇帝和皇後了,他們也喜歡去我家喝胡豆飲子。”
邵雪霏愉快地向宗澤發出邀請。
她天真的小臉上,眼睛笑成了月牙兒。
這孩子,不笑的時候,像她父親,一笑起來,那對彎彎的眼睛,確實和她母親一模一樣。
宗澤在心中這般評價著,嘴角也翹了起來。
……
姚歡招呼著女兒,將兩盤菜端去院中的石桌上,自己則小心地端著一缽魚湯,跟了過來。
“宗提舉,這就是大理國的特色菜,生豬皮拌生豬肉,當地話叫‘黑格’。”
邵清說完,給宗澤與自己各斟了杯米酒,二人皆是一飲而儘,然後舉筷伸向“黑格”。
“今日的蘸水,怎地這樣香?”邵清讚許地問姚歡。
“在市肆上買到新鮮的山胡椒了,”姚歡略帶得意地回答,又轉向宗澤道,“宗提舉,大理國這生豬肉的吃法,很講究。現宰的小豬,隻取後腿的皮與腰脊的肉。肉絲且不說,光是這皮子,就須一半刮毛,一半用鬆香燒去毛。刮毛的皮切絲,鬆香燒過的皮切片,前者柔韌,後者薄脆。”
宗澤點頭道“確實風味甚佳,老夫前日到了羊苴咩城,就見到街邊酒肆有這個賣,因瞧著竟是生豬肉,不太敢吃。今日嘗來,竟這般鮮美。對了,姚娘子調的這碗蘸水,更是點睛之筆。”
邵清笑道“這碗蘸水,往裡頭加山胡椒,是跟當地人學的,但往裡頭加梅子醋,則是當地人跟我們學的。宗提舉可還記得,當年在雄州,尊駕請我夫婦二人吃的第一頓飯,就是魚皮蘸梅子醋。”
宗澤嚼著生豬肉,咽下後,輕歎一聲“是,雄州榷場初見,好像就在昨日,誰想一晃已快十年了。”
晚風輕拂,洱海上紅雲升騰,水鳥翔集。
小雪菲跑了一天買賣,此刻餓得很,像隻小狼崽一般,呼哧呼哧,將母親做的一大碗鵝肉拌餌塊,吃個乾淨。
她開始喝魚湯的時候,終於有心思去觀察大人們的神情。
父親與母親,原來竟和今日這位慷慨的大官人伯伯是好朋友。
可是,他們談著談著,臉上的笑容,似乎就沒有剛見麵時,那麼明顯了。
他們說到許多人,什麼簡王,端王,蘇公……哎,光是蘇公,好像就有三個。還有曾什麼什麼,也有很多個。這些人,有的像段王爺一樣,做了皇帝,有的因為太老了,就死了。蘇公們是病死的,曾樞相是病死的,還有一個叫曾緯的,也是得病死的,死在嶺南貶所。
小雪菲不知道“貶所”是什麼樣的房子,但她想,這個曾緯,應該,也很老吧,所以才病死了。
……
夜晚,人類的活動漸趨平靜,洱海的波濤拍岸之音,便顯得特彆清晰。
邵清去洱海邊提了兩大桶水來,給馬刷背。
宗澤自掏腰包,買了一匹越賧駿,留在洱海邊的這座柴扉小院裡。
“莫推辭,這是伯伯我,送給雪菲的,將來做她的嫁妝。”
姚歡收拾著石桌上的咖啡杯。
七年前,他們成功地在西南邊境與段正嚴、姨父姨母、小玥兒會合後,進入大理國,來到羊苴咩城。風塵略洗,心神甫定,姚歡就惦記起段正嚴說過,大理皇宮中,有兩棵教徒帶進來的咖啡樹。
樹果然是活的,還結著紅彤彤的果子。
如今,大理國的百姓,也開始像喝茶一樣,喝咖啡。
而方才宗澤說,惠州的胡豆樹也種活了,子瞻學士,是看著白鶴峰成片的胡豆林,安詳笑著走的。
邵清刷馬的時候,小雪菲興致高昂,又十分溫柔地,摸著馬的鼻子。
馬也似乎很喜歡這位小主人,甚至頗有靈性地低下頭,讓矮個兒的小主人能進一步地撫摸到它的脖子。
姚歡很享受這樣的畫麵,感慨道“這越耽駿,不錯呐。”
邵清點頭“是,久聞騰衝府出好馬。嗯,不過,一匹好像不夠。”
邵雪菲仰起臉問父親“爹爹,為什麼不夠呀?”
“因為,你出嫁時有馬,你妹妹出嫁時,也得有呀。”
邵雪菲一愣,忽地高興起來,轉身撲進母親懷裡“娘,我喜歡馬,更喜歡妹妹,妹妹什麼時候來家裡?”
姚歡無語,斜瞥一眼邵清,隨口哄女兒道“過完年後。”
“那麼久……”小雪菲霎那間有些掃興。
“好了,月亮都在頭頂了,和娘進屋歇息吧。”
半個時辰後,小雪菲徹底睡熟。
大約今日真的奔波累到,這小的娃娃,居然打起了呼嚕。
邵清湊過去看一看女兒,滿意道“打雷都震不醒了。”
姚歡與他商量“今日有些累,明天好嗎?明天再給她張羅妹妹的事。”
邵清寬衣上榻,抿嘴道“不會累著你,也不會太久。”
姚歡心道,誰還會信你。
在大理的這些年,她早已默默地給丈夫起了個隻有她自己懂的諢名——一小時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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