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宋與遼戰,屢敗而後和,遂有百年之安;漢與匈奴和親,息邊烽數十載。
和者,非怯也,乃審時度勢之智。以金帛換歲月靜好,以盟約保黎庶安康,待國富民強,再圖後舉,此乃長遠之計。”
“今主戰事者,徒逞血氣之勇,不恤百姓之艱,不察天下之勢。若執意興兵,恐內則民怨沸騰,外則強敵環伺,國將危矣。
伏願陛下罷出征之議,遣能臣議和,定盟修好,使百姓複歸田畝,商旅重通四海,則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郭敏此言一出,殿內立時嗡嗡聲起。
如今雖然在朝堂之內,主戰的蘇係官員占據絕大多數,但並非所有人都對開戰喜聞樂見。
尤其是江南係的官員。
自從遷都北平以後,他們能感覺到現在對朝堂的控製力已經越來越小。
尤其是基層的官員,要麼是北方係的官員,要麼就是新學出身。
雖然新學出身的官員不能和科舉出身的官員相比,出仕後不能直接任一地治官,哪怕是縣令。
但他們的權力極大,比如一縣的六戶,往往都握有實權。
如此積累數年之後,他們同樣能在通過吏部考評後,升任七品及以上官職。
江南官員不難想象,數年、數十年之後,這些新學出身的官員,將一個個掌管朝堂重要職能。
到了那時,還有他們什麼事?
這也是朱棣的招數,溫水煮青蛙。
其實都不用幾十年之後,哪怕是現在的朝堂已經初見端倪。
科舉出身的官員哪怕出任一地首治,可他的權力也被下麵的輔官無限分割。
縣丞、主簿、典史、六房書吏,幾乎大半新學出身。
這些人論詩詞歌賦,可能給主官提鞋都不配,但每人都有一技之長。
比如掌刑房的書吏,在書院內就專門學過偵緝方麵的學科,比如痕檢、追緝,甚至仵作的屍檢都接觸過。
如此一來,來自天南海北,分屬不同書院出身的書吏,不僅大量分走主官的權力,還互不統屬,大大限製了地方官的權限。
要是一個地方官根基淺點,能力差點,被架空都是有可能的。
這也是這些江南出身的文官最擔心的局麵。
以往他們可以通過拉攏、讚學、聯姻拉攏這些官員,成為他們權力戰車的一部分。
但現在麵對一個自身權力不夠重,分分鐘還可能被屬下架空的地方官,拉攏的意義就顯得沒有那麼大了。
倒不是這樣可以完全杜絕貪墨、結黨、營私,至少他們想和以前一樣,拉攏一個就能爛一窩的情況,幾乎很難出現。
話說回來,現在朱棣要對外開戰,他們為什麼要反對呢?
很簡單,還是權力。
一旦開戰,首先就是武勳的權力會不斷加重。
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淡化那幫武夫對朝堂的影響力,他們怎麼可能坐視武勳崛起?
而另一方麵,則是升遷。
打仗打的是什麼?
後勤。
隻有地方上穩定,能夠源源不斷的給朝堂輸血,才能保證前方戰事無虞。
而恰恰這一點,就能夠給無數人升遷的機會。
既然陛下給了升遷的機會,那我為什麼要冒著隨時會被砍頭的風險,和你去勾結呢?
士族永遠不可能被消滅,這一點蘇謹在二十年前就清楚。
他和朱棣一直在做的,從來不是消滅什麼士族,而是分化和限製。
既要用,還不能讓你做大。
看著跳出來的郭敏,朱棣眼睛一眯就要發火,卻被蘇謹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