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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生死局(5)(2 / 2)

正自困惑,身前的灰馬忽地一聲長長的嘶鳴,口中呼出一團白氣,前蹄騰空,就此站定不動。一劫拽緊馬匹的銜勒,凝神瞧去,不禁嚇了一跳,原來前方數丈處的山道上,赫然品字形矗立著三具黝黑的棺材。他看清之後,心下反而一鬆“原來果是有人深夜在此下葬棺木,並非鬼怪在作祟。”

棺材攔住了去路,一劫等了半晌,一直不見有人前來抬棺,側耳細聽,風中那哀哀戚戚的哭聲,不知何時也停止了。他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衲子深夜趕路,還望各位施主借道行個方便。”聲音遠遠地傳送開去,但聞空林颯颯,卻無一人應答。

一劫微一沉吟,身形晃動,躍下馬車,緩步向那三具棺材走去,離得尚有數尺之遠,突聽中間那具棺材“嘎嘎”作響,似是棺木之中有物要掀開棺蓋,爬將出來。一劫饒是膽大,也被嚇得寒毛卓豎,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莫非棺材中的千年僵屍要複活?”

他停下腳步,屏氣凝神盯視著那具棺材,隔了半晌,“嘎嘎”之聲雖不絕於耳,然而似乎棺蓋釘得十分密實,僵屍在棺內百般抓撓,始終難以出得棺來。

一劫心下發毛,暗想“究竟是人是鬼,打開了棺蓋,總見分曉。”一提右掌,便欲一掌拍出,恰在此際,山道霧氣彌漫深處,忽地“哐”、“哐”、“哐”,傳來三下陰森的鑼聲,霧氣中有人揚聲說道“陰人走腳,陽人走了——了——”聲音鈍澀冰冷,陰氣森森,深夜聽來,讓人不寒而栗。

一劫心中驚疑不定,前方“叮鈴鈴”“叮鈴鈴”,一陣尖銳的鈴聲驟響,極是刺耳,薄霧中又有人高聲吆喝道“招魂鈴響,生人勿近哪——”那人腔調綿長,漸行漸近。山道狹窄,馬車難以掉頭,一劫無路可避,隻得站定不動,靜觀其變。

鑼鈴聲漸近,霧氣中蹦蹦噠噠地現出兩個人來,影影綽綽,瞧不真切,行得近些,一劫方才看清是兩名中年漢子,令人奇怪的是,二人膝蓋僵硬,似是無法曲膝行路。行得更近了,那兩名漢子麵色枯瘁,臉上的表情亦十分僵硬,深陷的眼窩,嵌著的兩顆眼珠子,也都直勾勾地瞧向前方,一動也不動,既像是兩具飄蕩的屍骸,又似是毫無生氣的幽靈,全然不似是個活人。

一劫心中驚疑不定“原來不是人,竟是夜間的行屍走肉?”?再行得近些,一劫見那兩名漢子頭戴一頂青布帽,身穿黑衫,腰間係一黑色腰帶。他雲遊四方,見聞頗廣,瞧清二人的裝束,不禁心念一動“不怕鬼嚇人,就怕人嚇人。莫非不是什麼行屍走肉,而是瀟湘派在此裝神弄鬼?”他眼睛霎也不霎地盯視著二人,那兩名漢子卻似沒有瞧見他,一對幾乎都是眼白的眸子,直勾勾地瞧著前方,眼神空洞,渙散而無神。

一劫低頭瞧去,月光之下,兩名漢子在地上現出兩團淡淡的影子,暗自忖度“月亮照見影子,是人,不是鬼,果是瀟湘派在此故弄玄虛。昔日遊方荊湖、夔州之時,曾聽人說當地有瀟湘派的趕屍匠人,專在深夜以陰鑼、招魂鈴開道,移屍走靈,甚是詭秘,行路之人唯恐避之不及。但瀟湘派得足跡向不踏出漵浦、辰溪、沅陵、瀘溪等地,何以會突然來到江南,做此營生?”轉念又想“這些趕屍匠裝神弄鬼,嚇唬人,膽子小點的,還真以為是趕夜路遇上了餓鬼,隻怕還未等他們靠近,早已嚇破了膽,逃得遠了。”

一劫思忖之際,那兩名漢子已來至身前,表情僵硬地盯視著他。一劫心知這些趕屍匠行事詭秘,不願輕易暴露行蹤,招惹了他們,極是難纏,但山路之上又避無可避,隻得硬著頭皮,合十說道“山僧夤夜趕路多有打擾,還望二位施主見諒。”

一名中年漢子忽地冷聲說道“馬車留下,老和尚自己滾得遠遠的吧。”聲音沙澀冰冷,不帶一點生人之氣。

一劫心中一凜,道“你說什麼?”尋思“瀟湘派越來越不成話了,到了江南,竟然改做起了劫道的營生?”說道“山僧兩袖清風,隨身之物僅有一瓶一缽而已,車中更無什麼金銀財寶,施主說笑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那中年漢子怪眼一翻,喝道“叫你留下就留下,囉裡囉嗦的作甚?還不快滾?”右臂一抬,五根又細又長的手指箕張,伸手便向一劫的胸腹抓來。

這一抓招式淩厲,若是抓在普通人的身上,立遭開膛破肚之災,一劫涵養再好,也不由地心中怒起,暗道“好個蠻橫之人!”右手袍袖一拂,那中年漢子隻覺一股氣勁拂在自己手上,手背頓時火辣辣得生疼,趕緊抽回手掌,在腰間一掏,一條黑黝黝的鋼鞭赫然在手,口中怪叫道“五屍弟,點子紮手,並肩子上啊!”

那中年漢子正是瀟湘派“飛屍門”三弟子紀黯,和他同行的,是“詐屍門”五弟子隗黷。隗黷聽到三屍兄叫喚,亮出一柄青獠鬼頭刀。

瀟湘派橫行於荊湖一帶,向以趕屍、盜墓為業。能入其門下的,無一不是經過千挑萬選的膽大凶惡之人。他們入門後,便被列入“僵屍門”,學習門中移靈走屍、挖墳掘墓等技藝,其間也有少數忍受不了其苦的,想打退堂鼓,瀟湘派擔心絕門技藝外泄,儘皆一一悄悄處死。

留在門中的佼佼者,隨著技藝的提升和嫻熟,可從“僵屍門”,一步一步進入“行屍門”、“靈屍門”、“跳屍門”、“詐屍門”,直至“飛屍門”。印默、紀黯等行輩甚高的弟子,正是“飛屍門”座下弟子,學藝日久,深得瀟湘派掌門司空悲秋的信任。

一劫眼見二人一言不合,便即抽出兵刃,竟欲取人性命,又想起紀黯先前拋出留下馬車的話來,不禁心中一動“瀟湘派突然現身江南,已是令人大為不解,我老和尚又身無長物,也不至於因財害命,難道他們竟是為了車中的白衣雪而來?”

金刃破風,敵人一鞭一刀,已是左右襲來,一劫無暇細想,僧袍袍袖一拂,還以一招“雙袖清風”,袖底生出兩股勁力,將紀黯的三屍散瘟鞭和隗黷的青獠鬼頭刀生生震開。

紀黯、隗黷心下愕然,要知三屍散瘟鞭和青獠鬼頭刀,俱是勢大力沉,雙雙砸砍之下,大有裂石穿雲之力,孰料老和尚雙袖輕輕一拂,兩件厚重無比的鋼刃,頓時猶如砸砍在一團棉花之上,全不受力,而那團棉花卻又生出一股柔和的反擊之力,震得自己手臂微微發麻。

一劫雙袖旋即一收,負手在背,麵露微笑,似是輕描淡寫間的無意揮灑,絲毫不著痕跡,暗想“瀟湘派確是為了車上的小施主而來。此人先為西域三絕所傷,如今又被瀟湘派追殺,得罪的都是江湖的厲害角色,看來闖下的禍事,非同小可。”

紀黯叫道“老和尚,好功夫。”揮舞三屍散瘟鞭,與隗黷再次上前夾攻。山道之上,二人將兵刃舞成兩團黑光,一劫的雙袖在兩團黑光的光影中,上下飛舞,宛如兩片流雲在飛動。

鬥到分際,一劫瞧出二人中,隗黷稍弱,右手衣袖一甩,使一記“拂袖而起”,已將紀黯的三屍散瘟鞭裹挾於袖底,紀黯隻覺對方袖中生出一股強勁的黏滯之力,自己手中的鋼鞭幾欲脫手,不由大驚,趕緊運力回奪,一劫左手袖袍向上一拂,一招“舉袖為雲”,袍袖如鼓足了風一般,擊中隗黷青獠鬼頭刀的寬厚刀身,隗黷如何把捏得住?虎口一震,青獠鬼頭刀脫手飛出,不偏不倚,斜斜地插入路旁一棵鬆樹的樹乾之中。一劫右足飛處,一腳將隗黷踢出三丈開外,直踢得他肋骨欲斷,身子險些墮落山崖。

紀黯心道“這個老和尚倒有些門道。”口中念念有詞,臉上隱隱現出一層黑氣,左掌一揚,正是瀟湘派的陰毒功夫“鴆屍毒掌”。肉掌未到,一劫已覺腥風撲麵,如死魚腐爛變質一般惡臭難當。

一劫心知對方掌中有毒,袍袖一卷一甩,使出一招“袖裡玄機”,袖中生出一股旋風,將紀黯的毒掌帶向旁邊,紀黯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原地轉了個圈,毒掌“啪”地一聲,拍在身旁一棵鬆樹上,震得鬆針如雨珠一般,紛紛墜落。

一劫斜眼一瞥,落地的鬆針瞬時枯萎變黑,毒掌的威力委實嚇人,他涵養再好,也禁不住心下又驚又怒“你們忒也狠毒,招招都要取人的性命。”雙臂一展,袍袖猶如鼓足了風的船帆一般,獵獵作響,蓄勢而發,紀黯心中一凜“老和尚好強的內勁!”心寒膽落之際,剛要向後撤身,隻覺眼前一花,一劫已欺至身前,袍袖倏地擊中他的麵部,頓時打得他鼻青臉腫、皮開肉綻,一聲悶哼,立時昏厥了過去。一劫盛怒之下,終是手下留情,這一擊若倘若再加上幾分氣力,紀黯顱骨碎裂,焉有命在?

一劫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陡然之間,身邊方才那具鬨鬼的棺材“喀嚓”一聲,棺蓋現出一條縫隙,數十點寒星,從縫隙中激射而出,打向一劫的周身要害。

這一下太過突然,敵人又近在咫尺,實難避讓,危急時刻,一劫本能地袍袖一揮,將那數十點寒星儘皆卷入袖中,旋即內力一吐,數十點寒星反射回去,數枚暗器打入棺材之內,隻聽“噗哧”、“噗哧”幾聲悶響,藏身於棺內的偷襲之人高聲慘呼,遭自己打出的暗器反噬,躺在棺內大口地喘著粗氣,聲音痛苦不堪,顯是受傷不輕。

一劫暗叫一聲“好險!”心想江湖傳言瀟湘派行事,向來詭秘狠辣,今日初會,果是卑鄙陰狠無比。

月灑清輝,山林寂闃,一劫立在荒崗上,回思方才種種驚險詭譎之處,實為生平所未見,不免心中猶有餘悸,寒風拂體,方覺自己的背脊、手心,微微發涼,都是冷汗。

忽地遠處幽冥之中,一個聲音飄飄悠悠傳了過來“出家之人,當以慈悲為懷,怎能出手傷人?”聲音縹緲,聽來頗感費力,令人極不舒服,卻又字字清晰,鑽入耳中。

一劫臉色微變,暗思“真是半夜出門撞見鬼,難道瀟湘派今晚竟是傾巢而出?”朗聲道“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剛怒目,故而降伏四魔。老和尚遇到邪魔外道,還談什麼‘慈悲’二字?”

那人沉默片刻,冷笑道“很好,很好。”就此寂然不語。一劫正自奇怪,那人忽地縱聲大笑,聲震山野,一時間笑聲似從四麵八方,一齊傳將過來。

一劫心道“此人聲音飄忽不定,為何身形也飄忽不定?”那人笑聲不絕,隻是笑聲中全無半分歡愉之意,與其說在笑,不如說是在哭,讓人聽了極不舒服。

一劫隻覺心煩意亂,喝道“施主何須裝神弄鬼,故弄玄虛?還不速速現身相見?”

那人笑聲戛然而止,冷冷地道“世亂奴欺主,年衰鬼弄人。活在如今的世道,做鬼比做人可強得多了。”話音一落,隻見荒崗遠處現出一團人影,看不甚清,等到走近了,一劫方才看清是四名青帽黑衫的漢子,抬著一口碩大的棺材,棺材上端坐著一名枯乾瘦削的老者。

來到一劫身前,四名大漢將棺材從肩頭卸來,緩緩放到地上,隨即如中了邪一般站定不動,每個都目光呆滯,表情僵硬。一劫凝神再看那老者,不由嚇了一跳,那老者一張臉甚長,麵色青慘,眼神死灰,臉上幾無半分肌肉,儘是枯骨,灰袍包裹的身子異常瘦削,直如一具骷髏一般,端坐於棺材上,動也不動,全然不似活物。更令人驚奇的是,他右手托著一口黑黝黝的大鐘,少說也逾二百斤,老者卻似毫不費力。

一劫不知大鐘中有何古怪,心下正自驚疑不定,枯乾老者驀然右手一揚,一件綠油油的物什疾射而出,在空中發出詭異的光芒,“噗”的一聲,打進藏人的那具棺材之中。棺材中那名偷襲一劫的瀟湘派弟子,受傷後一直在大口地喘氣,氣息奄奄,卻也一直不得斷氣。枯乾老者綠油油的物什打進棺內,隻聽那人發出長長的一聲慘呼,淒厲無比,深夜中令人毛骨悚然。

一劫驚得“哎呀”一聲,道“你……”那人在棺材中一陣蹬撓,想是要從棺材裡爬出來,掙紮數下之後,終是無力,蹬撓之聲漸弱,到最後歸於寂然。

一劫眼睛睜得滾圓,實難相信看到的這一幕。那枯乾老者忽地開口說道“大和尚將車馬留下,老夫饒你不死,快快逃命去吧。”聽他說話的聲音,正是方才大笑之人。

一劫心念一動“這具半死不活的僵屍怪物,內力非凡,卻又心狠手辣,莫非是他?”說道“原來是司空幫主駕臨,山僧這廂有禮了。”說著雙手合十為禮。

那枯乾老者,正是威名赫赫的瀟湘派掌門人司空悲秋,大剌剌地也不回禮,暗想“老和尚一眼道出我的名號,倒有幾分眼力。”冷冷地道“見到老夫不僅要有禮,更要有膽。”

一劫微微一笑,道“戒為無上菩提本,持戒之人,又何懼邪魔外道?”頓了一頓,又道“司空幫主不在荊湖老家消閒納福,卻為何到這江南水鄉來裝神弄鬼?”暗忖“就連司空悲秋都親自趕來了,白衣雪年紀輕輕,闖下的禍事可不小。”

司空悲秋一張青慘慘的長臉,霎時布滿了一層黑氣,死灰般的眼神,忽地精光暴射,右臂一揚,手中托著的那鼎大鐘直飛起來,落在一劫身前,大鐘嗡嗡作響,激得灰土飛揚。

一劫擔心大鐘內與先前的棺木一般,另藏玄機,雙掌一前一後護於胸前,凝神戒備。隻聽司空悲秋道“老夫到此,是專程給你大和尚送終來了。”口中念念有詞,喝一聲“疾!”如同乾枯雞爪一般的食指連彈,四道畫符飄飄蕩蕩地飛出,一一粘到四名抬棺的黑衫漢子胸前的衣襟上。

司空悲秋顯露的這一手功夫,竟能將輕若鴻毛的畫符,如飛鏢、石子等重物一般投擲,全憑深厚的內力使然,來不得半分的取巧,比之先前拋擲二百餘斤的鐘鼎,更是難了很多,一劫暗自喝彩“司空老兒倒非一味賣弄玄虛,瀟湘派能叱吒於荊湖一帶,罕逢敵手,實非幸致。”正自凝思之際,那四名青帽黑衫的漢子畫符上身,空洞的眼睛之中,忽地閃動著野獸般的凶光,喉間荷荷有聲,徑直向他衝了過來。

一劫尋思“瀟湘派善於移屍走靈,司空老兒的畫符想必有些古怪。”他不等四名大漢近身,雙袖飛舞,最前麵的兩名漢子已然胸口中招。

一劫飛袖神功的力道何其遒勁,尋常之人被擊中後,無不皮開肉綻,疼得哇哇大叫,孰料那兩名漢子竟渾然不覺疼痛,身子隻被飛袖的勁道阻得緩了一緩,依然張牙舞爪,惡狠狠地撲將過來。

一劫見幾名漢子目露凶光,猶如四頭饑腸轆轆的野獸,要擇人而噬,狀若癲狂,委實吃了一驚。也就這麼稍一遲疑,四名漢子已將他團團圍住。

一劫眼光犀利,瞧那四名漢子的腳下步伐,便知身手平平,實是不足為懼,隻是他們這般不知疼痛地死纏爛打,著實令人頭疼。遊鬥中,他身形一晃,欺到四名漢子的身後,心中忖度“難不成你們全身上下都被施了咒語,沒了一點兒感覺?”他出手如電,迅疾無比地在四名漢子的腦後門各拍一掌,旋即趨步躲遠,果見四名漢子各自悶哼一聲,喉嚨裡發出嘶啞的低吼,一一栽倒在地,箕張的十指,兀自在泥土中四下摳撓,再過片刻,四人身子一陣抽搐,終於寂然不動了。

一劫一擊成功,不禁大感得意,忽然間隻覺手心隱隱發麻,借著微弱的月光,舉起手掌一瞧,掌心現出一塊銅錢大小的黑斑,心中一凜“哎呦,不好,這幾個人的身上有毒!”

耳邊就聽司空悲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屍毒上身,不消一時三刻,便會毒發身亡。嘿嘿,老和尚何苦如此?你將馬車留下,老夫將解藥奉上,豈不皆大歡喜?”

一劫心想“好個陰狠鷙戾之人,竟在自己的弟子身上,暗暗下了毒。”從懷中取出一粒“蓮華護心丹”,吞服入肚,眼見司空悲秋始終端坐於棺材蓋板之上,也不知那具棺材中,是否也是暗藏玄機,他微一沉吟,俯身從地上拾起數粒石子,說道“司空幫主總久坐不動,難免腰酸腿麻,何不下來活動活動手腳?”雙指連彈,石子在空中嗚嗚作響,徑向司空悲秋麵部、胸部和下腹疾射而去。

卻見司空悲秋的身子,倏地向右側急速滑出,堪堪避過襲來的石子,身子又倏地滑回到原處,依然端坐不動。他一來一回,迅捷無比,仿佛身子兩側各有一條無形的軟索,將他來回快速牽拽,當真是形如鬼魅。

一劫心念一動“司空老兒莫非腿腳多有不便?”耳畔就聽司空悲秋說道“素聞大和尚的‘飛火流雲袖’,袖裡大有乾坤,嘿嘿,老夫正要討教一二。”說罷身子憑空掠起,幽暗之中,猶如一頭怪鳥,無聲無息騰空而起,撲向早已視作盤中之物的獵物。

一劫隻覺眼前白影閃動,有物徑直戳向自己的雙目。他大駭之下,足尖一點,身形向後暴退,雙袖同時拂出,感覺敵人的手中,似是持著金屬鐵棒一類的兵刃,被自己以內力震蕩開去。

待得站定,一劫凝神瞧去,果見司空悲秋下身空空蕩蕩,沒了雙腿,而雙手之中,各執一根金屬的細長杖子,以杖代腿,撐拄在地。那杖子在黑暗中閃著點點寒芒,鋼杖上粘有白紙條穗,竟是兩根平日用來出殯送葬的哭喪棒。

一劫忍不住向他的下身瞥了幾眼,心下大奇“想不到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司空悲秋,竟是一位篤疾之人?”

司空悲秋見一劫的眼中閃出一絲疑惑與悲憫之色,心中慍怒不已,臉上仍是一副僵冷的表情,淡淡地道“老和尚是可憐老夫竟是殘疾之軀麼?”

司空悲秋出生在荊湖南路衡州一佃仆家庭,幼年失怙,生活貧窘。他十幾歲那年,有一天晚上到附近鎮上一戶財主家中偷取食物,不幸被財主家的護院發現,遭受一頓暴打,就此折斷了雙腿。當時倘能得到及時醫治,司空悲秋的雙腿本可保住,無奈他一貧如洗,四處求醫,卻無一位大夫願意替他免費診治,因而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機,傷口化膿潰爛,不得不截去了雙腿,自此落下殘疾。其後司空悲秋遇到一位江湖異人,不僅傳授了他一身功夫,更是將自己掘墓摸金、移靈走影的技藝,傾囊相授。

司空悲秋藝成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到那戶財主家,將財主全家老小,殺得個乾乾淨淨。而當年打斷他雙腿的幾名護院武師,一人已經病死,還有兩人也早已離職,剩下的護院,被他一一打斷雙腿後,扔到池塘之中,活活溺斃。

此後司空悲秋又多方打聽,終於找到了那兩名離職的護院,如法炮製,一番折磨,將二人全部溺死。至於那名病死的護院,司空悲秋於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將他的屍骸從墳墓中刨掘出來,磔屍於荒野之中,任由猛獸梟禽啄噬殆儘。而當年拒絕為他診治的幾名大夫,在一年內,也都先後莫名身故。

其後司空悲秋廣收門徒,創立了威名赫赫的瀟湘派,他也成為名震瀟湘的一幫之主。在他成名之後,最為忌諱之事,便是自己雙腿殘疾,以致於素日裡門下眾多的弟子,絕口不敢提及“盲”、“聾”、“跛”等詞,生怕轉喉觸諱,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其時趙宋實行的是“寬疾”“養疾”政策,社會上對殘疾人少有譏嫌,宋律更是對殘疾人犯罪寬厚有加,除了個彆恃殘為惡的,基本予以他們贖免無罪。然而司空悲秋為人氣量褊狹,對此卻耿耿於懷,深以為忌。有一次,座下一名“跳屍門”的弟子,在勾欄之中忘乎所以,對年輕的的女瞽工調笑了幾句,觸犯了幫主的大忌,被司空悲秋挖去雙目後,將其丟入門中煉製毒藥的蛇窟,任由毒蛇噬咬,哀嚎數日方死。

一劫雖見聞廣博,卻也萬萬沒有想到,如此一個令江湖中多少英雄好漢喪魂落魄的武林豪客,竟是身患篤疾,自是不免微感詫異,哪知正觸了司空悲秋心中大忌。他是有道高僧,向以慈悲為懷,並無惡意,聽司空悲秋這麼一說,頓覺慚悔,合十說道“不敢,山僧絕無此意,司空幫主萬勿掛懷。”

司空悲秋心想“今日定要將你碎屍萬段,方解我心頭之恨。”森然道“好說,好說。”猛地一聲怪嘯,右手哭喪棒棒頭一點,一招“走蚓驚蛇”,點向一劫的咽喉要害。一劫飄然側身避過,還了一招“擔風袖月”。

月色之下,荒崗之上,二人你來我往,激鬥起來。司空悲秋身形僵直,手腕、肘部幾無曲彎,鋼杖直戳直搗,杖法亦凝重滯緩,杖頭所點均是敵人的要害穴位。一劫擔心司空悲秋的身上,也含有劇毒,不敢近身力搏,隻是展開輕功與他遊鬥,飛火流雲袖法行雲流水一般,招式飄逸無拘,身形瀟灑靈動。

鬥到分際,司空悲秋內勁使處,力透杖頭,鋼杖閃電般點中一劫的左肩。這一杖浸透了他數十年的內力修為,就是生鐵硬石,也會戳出一個透明窟窿來。司空悲秋心中正自竊喜,哪知精鋼杖頭甫一觸及一劫的僧袍,便即遇到一股柔和之力,他幾番運力,鋼杖竟無法穿透那層薄薄的僧袍。

司空悲秋暗自納罕“老和尚的內力當真超凡入聖,不可小覷。那姓白的小子,壞了恩平王爺的大事,此番前來本欲將他擒了回去,在王爺那裡建功立事,如今看來,卻不免過於托大,弄得不好,彆說建功了,說不定弄個灰頭土臉回去。”他卻不知那廂一劫的心中,亦是吃驚不已“司空老兒若非腿腳不便,隻怕功力至少還要再漲三成,若真如此,老和尚今晚就真的要遇鬼歸西了。”

司空悲秋連運數回鋼杖,細長的鋼杖蘊足了雄渾的內勁,嗡嗡作響,力道驚人,然而一劫的僧袍,猶如一道無形的屏障,怎麼也無法穿透。司空悲秋心思轉得極快“老和尚內力雖然深厚,身上的僧衣終是棉絨之物,何不燒上一燒?”念及此節,嘴巴忽地一張,一道細細的火焰倏地噴出,呈碧磷磷之色,直向一劫的麵門射去。

二人貼身近鬥,距離不過咫尺,司空悲秋口中驀地噴出毒火,當真匪夷所思,想是他事先口中含有易燃之物,手袖中則藏了火種。危殆之際,一劫無暇細想,舉起雙手,用袍袖護住麵部,同時右足一蹬,身子向後疾退,隻聽“嘶嘶”聲響,兩隻袖子已然儘皆著火,同時鼻中聞到一股焦糊腐臭,令人直欲作嘔。

一劫心知自己雙臂並未灼傷,衣服著火,氣味也不應如此之惡,當是碧火之中含有劇毒。他轉念極快,不敢叫劇毒染上肌膚,微一運力,內勁登時將一對袍袖,扯作了數十塊細小的碎片。

數十塊破布碎片在空中飄揚,借著荒崗上的風勢,燒得更快,黯淡星光下,每一片碎布均泛著碧瑩瑩的微光,如燒冥紙瘞錢一般,四下飄散,其景其狀,當真詭異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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