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色江山!
剛行到城門,秦翊叫停馬車。
“你先回去,我手裡還有點事,處理完就來找你。”他輕描淡寫,說完跳下馬車。陸錦畫一頭霧水,越發不明白他要做什麼,說要成親是他,怎麼臨到頭他又要走?
等車緩緩使進城門,她才知道秦翊這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良田千畝她不清楚,十裡紅妝確實見識了。
不知從什麼地方湧來了無數抬送嫁妝的人跟在她的馬車身後,喜婆和丫鬟也跟著走來,笑得燦爛如葵。她腦子發懵,順著人群往前麵望去,街道兩旁已經裝點過,飛起的簷角係著赤色流蘇銀鈴墜子,靜杵的木柱長牽紅繩,中間拉起一段薄薄的紅紗。微風拂過,紅紗如海浪起伏,流蘇細穗飄飛,撞擊銀鈴發出叮叮清脆聲響。
車輪轆轆聲很快被絲竹掩蓋,配合四處的清脆,似要盤旋直上雲霄。
不少人們放下手中活計緊跟出來看熱鬨。街道是三日前就開始布置的,最初他們猜測是尊主身邊某位厲害的大人要娶親,隻是他們想破腦袋也沒想到要娶親的是他們那位不近女色。高高在上的尊主。
那些圍觀的目光熾熱無比,直直盯著馬車裡的陸錦畫瞧。
被瞧得久了,她莫名臉燙,幾分心虛地收手放下簾子,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臟咚咚跳著,仿佛快要蹦躂出來。
等到風清再次停下馬車,她才重新撩開簾子一角,試探著往外看。
“夫人。到了。”風清輕聲提醒。
陸錦畫應了一聲,羞赧低頭,下了馬車。
五級長階上鋪著紅毯,紅毯用金線刺繡著鳳穿牡丹,一直綿延到宅中深處,她看不見的地方。
“請夫人移步您之前住的房間,屋裡有人服侍夫人梳妝打扮。”風清又道。
陸錦畫的臉再燙兩分,像她這般同一天內“嫁”兩回的人,或許全天下也隻有她一個了。
快步走去自己的房間,如風清所說,屋裡的確有丫鬟在等她。
是安雯和桑葉。
“夫人。”兩人異口同聲。
陸錦畫忽而眼酸,點了點頭,由她們伺候著沐浴更衣。
……
喜婆咿咿呀呀念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兒孫滿地,
……
九梳樣樣有。
十梳恩愛到白頭。”
……
賓客喧囂,極致熱鬨。
一切都是她曾在心底偷偷想過的模樣。
……
房間裡,燭影幢幢。
青銅鶴首香爐中燃著上好的沉香,若放在平時,她定然不會喜歡這類重香,可今日不同,屋中彌漫著淡淡的酒味,兩種濃烈的氣息撞在一起,直叫人渾身熾熱,頭暈目眩。
雙手交疊放在腿上,不經意觸碰到腰間掛著的玉穗。
忽而想起和他拜堂的場景。
蓋著紅蓋頭的她看不見秦翊的模樣,但是低頭時透過縫隙入目的那一抹紅,還是讓她的心跳難以自抑地加速。
他終於為她穿了紅色,而且不是尋常的、敷衍的紅色。
當然,她也看到了他係在腰間的玉穗。
經曆幾次摔落,原本就脆弱的玉穗已經傷痕累累,全靠他用法子把它碎裂的部分強行串起來,才不至於徹底裂開。
她還看到縛係玉穗的繩子也磨損得很厲害,繩頭隱隱泛黑,不知是她,還是他曾留下的血漬。
他沒舍得扔,也不可能扔。
小心翼翼從腰間取下那串玉穗,他手指微顫,輕輕地、鄭重其事地係上她的腰間。
而後她聽到他比動作更小心翼翼的聲音“小錦,這次可不能扔了。要是再碎一次,我補不好,隻能給你買新的了。”
明明前半句還令她心裡泛酸,後半句卻讓她頓時輕笑出聲。
若非在場賓客太多,她當真想伸手打他。
不過……確實不能再扔了。
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她頓時斂神坐直,雙手重新交疊在一起。
秦翊推開門的刹那,一眼看到屋中端坐的她。
過去那抹靈巧剝吃果子的身影忽而出現在眼前,身著紅裳的少女邊吃邊笑,見他走來,揚起手裡的果子問他要不要吃。
又指著自己胸前的花樣問他,繡得好不好看。
……已經過去快四年了。
倘若當時那夜便是這樣的場景該多好,馥鬱溫暖,纏綿悱惻,不會讓他們如今想起,彼此都會生出淡淡遺憾。
走到她的麵前,他伸手捏住垂下的帕角,緩緩往上掀開。
陸錦畫揚眸看他。
鳳眸瀲灩,紅唇燦燦。
他終於又在她的眼底看到了她對自己毫不掩藏的情愫。
心神一漾,秦翊傾身而下,吻似羽毛,落在她的額頭,又點點往下挪移,愈演愈烈。
“還沒喝酒……”她小聲發出抗議,剩下的話卻被他的吻封住唇舌。由他拉扯著陷入他無限的溫柔之中。
三更過去,仍舊無眠。
陸錦畫嗓子發乾,疼得厲害,想去尋水喝。跌跌撞撞下床,摸索桌上的水壺,冷不防碰到了之前倒好卻沒喝的酒。
想也不想,直接端起仰頭飲下。
黑暗之中,秦翊輕輕“哎”了一聲。
想製止,但為時已晚。
唉,這丫頭不知新婚夫妻的酒水,都會被動手腳……
次日清醒,陸錦畫抱著被子靜靜弓著身體,雙眸失神。
記憶如潮水一般湧入腦中。
什麼叫自己害自己?這就叫自己害自己!
原本秦翊都放過她了,她可倒好,非要一杯酒把自己重新送回他身邊去。
真是……好氣。
翻身發現身側又是空空蕩蕩,瞬間更氣了。
……
彼時千鈞樓中,秦翊端坐席上,對麵坐著一個容貌美豔的女人。
女人一雙眼睛狹長,眼尾天生上挑,看人自帶兩分惑意。一頭烏發用發帶簡單束在腦後,露出飽滿的額頭。穿著一身青藍色絲衣,袖口衣襟都用蟠絲線繡了北域才有的一種叫附米的小野花,普通人不會留意這點細節,但於秦翊來說。這是她在刻意彰顯自己的身份。
“昨日是尊主的大喜日子,我就沒來打擾。今日喜事也過了,所以特來問問尊主這邊,到底如何打算?”聲音嬌媚婉轉,眸中的銳利卻不容人小覷。
秦翊唇角微挑,示意拾柒拿出印章,推去她麵前“你要的東西。”
她“哎呀”一聲,趕緊用雙手攏了過來,斜起仔細看底部。又給身邊仆人使了個眼色,仆人拿出紅泥和一方宣紙,她捏了印章蘸了蘸紅泥,印去宣紙上。
移開印章,“丹赫蒙”三個青丹文躍於紙上。
“嗯,你們的仿功當真不錯~”眾星滿意笑起,眉宇間隱約有兩分捧月的模樣。
秦翊笑而不答。
吩咐下人把印章仔細收好,眾星斜睨屋中多餘的人。秦翊略是抬手,讓拾柒也一起退下。
待到隻剩下他們二人,眾星驟然斂笑,十指交錯抵上桌麵,嚴肅道“一物換一物,我們現在兩清。但我還有門‘生意’想跟你談,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翊悠悠道“先聞其詳。”
眾星一瞬默然,又抬眸看他“北域近來並不太平,除了我們青丹一部。另外九部蠢蠢欲動。我不太清楚他們是想針對你們西梁還是我們青丹,但他們大量集結兵馬,肯定是會有動作的。不管他們是哪一種打算,於我於你們都不利。所以我想和你合作,先把九部裡麵最不安分的雅支人滅掉。然後再除新覺、哥圍,剩下的便是一盤散沙,不足為懼。”電子書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