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雲氏一把抱住她,死死地按住她的嘴,急道“這也是你能說的話嗎?”
錢氏還記得她砸鄭月明時那股子狠勁兒,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瞧雲氏壓實了她才哼笑道“聽聽,都聽聽,哪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會把‘偷男人’掛在嘴邊?外人聽了,隻怕還要質疑侯府的教養呢!”
雲氏銀牙暗咬,阿團在她懷裡不住地撲騰。
錢氏早想尋個錯處整治一番阿團了,這會兒見她自己撞上來,高興還來不及呢。自以為拿住了二房,成竹在胸地撥了撥腕上的檀木數珠,道“說來也是我這個作祖母的不稱職,早該插手將團姐兒的性子掰過來。好在如今也不算晚,便罰她……”
“母親且慢。”雲氏顧不得是否會得罪大房了,與錢氏爭辯道“團姐兒小孩子家家,哪裡懂什麼好壞,總是咱們做長輩的治家不嚴,才叫孩子們上行下效,學了這些個混話去,最要緊的還是……”
錢氏冷笑一聲,打斷她道“什麼要緊不要緊,大伯房裡的事也敢多舌,我瞧團姐兒不僅嘴皮子該打,心性也該好生磨一磨了!”
話音未落,屋角突然響起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沒等眾人回過神來,緊跟著又是兩下,“啪啪啪”清脆之極。
隻見媚姨娘哭哭咧咧地被兩個仆婦絞了手拖出來,左右臉上印著鮮紅的巴掌印,鄭昂正不慌不忙地將手收回來,鄭晏跳著腳在一旁助威“打!二哥打死這個謊話精!”
雲氏嚇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阿團趁機掙開她的手臂,跑到媚姨娘身邊想補了一腳,顧忌到她腹中的胎兒,轉而擰了她胳膊一下,幸災樂禍道“該!讓你陷害我們!”
錢氏怒發衝冠地將茶杯摜到地上,罵道“反了天了!昂哥兒,怎麼連你也這般不懂事了?”
錢氏不知道,鄭昂骨子裡比鄭叔茂夫婦兩個還要護犢子。除夕夜裡鬨了那一場,阿團額上的山包大半個月才消,他便對大房很是不滿。這回連一個姨娘都能給阿團和鄭晏委屈受,雲氏能忍,他卻忍不了了。
麵無表情地道“不過是個姨娘,打壞了,我賠大伯一打。”
馮氏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錢氏看樣子快氣暈了,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半響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不過是個姨娘?’那我倒要問問你,媚姨娘肚子裡的孩子怎麼算?!”
鄭昂回頭瞟了一眼媚姨娘的肚子,他年紀還小,對女子如何有孕尚且懵懵懂懂,但去年在西北大營裡,將士們總愛拿他逗趣,聽了好些葷段子,約略知道一些皮毛,說起這種事,一點羞恥感都沒有。淡然道“大伯母和媚姨娘都有了身孕,可見大伯身子沒什麼問題,選些屁股大好生養的女子進門,要多少兒女沒有呢?”頓了頓,又耿直地補了一句“反正是庶子女。”
馮氏簡直要擊節叫好了,阿團雙眼閃閃發亮地望著鄭昂,狗腿道“二哥你好帥!我以前瞎了眼,居然沒看出來。”
“還好,還好。”鄭昂謙虛地笑,縱容地摸了摸她頭頂上的小圓鬏。
鄭昂從小拿孔夫子的溫良恭儉讓要求自己,行止端方,雲氏實沒料到他也有這麼混的時候。不免怔忪了一陣,心道真不愧是鄭叔茂的種,裡外兩層性子,麵上再規矩不過的人,一身反骨拗起來卻誰都壓服不了。但回過神來,還是板著臉斥道“彆胡鬨!快鬆開媚姨娘。”
鄭昂震懾住了錢氏和媚姨娘,從善如流地牽著阿團和鄭晏退到一旁。
阿團捏著鄭昂的衣角,縮在他身後,偷眼去看錢氏的反應。錢氏坐在太師椅上運了半天的氣,忽然扭頭問馮氏“老大家的,你怎麼說?”
馮氏冷淡地掃了一眼雙頰腫得老高,哭得直打嗝的媚姨娘,不耐道“雙身子的人了,還不曉得愛惜自己,瞎折騰什麼呢?我看媚姨娘最近就不要出門了,安心在房裡安胎吧。”
這不就是變相禁足嗎?
媚姨娘剛要鬨,收到錢氏眼神,立刻安靜下來,低眉順眼地答道“奴家都聽夫人的。”
錢氏輕輕鬆鬆放二房幾個孩子過關,雲氏反而更加忐忑,懷疑她還有後招。出了正廳不免埋怨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衝動?若真把媚姨娘打出個好歹來,可怎麼算呢?”
雲氏是出於謹慎,但鄭昂無動於衷,壓低了聲音,對雲氏解釋道“這是父親臨走前交代過的。說阿娘你自從有了阿團和阿晏,膽子就愈發小了。若有什麼事,叫我隻管放開手腳去做,等他回來自然會為我收拾,隻是彆叫阿娘你們受了委屈。”
雲氏心裡先是一暖,而後猛地一跳,平州匪患,鄭叔茂前日領旨去了平州剿匪。逛園子碰上媚姨娘不止一兩次了,偏偏挑這時發難,難道是計劃好的?
身後有人低低地喚了一聲二夫人,雲氏回過頭去,是馮氏身邊的錦繡。她左右看看,湊到雲氏耳邊悄聲提醒了一句“二夫人,我家夫人說趕緊派個人叫二老爺回來……”話未說完,眼角掃到側廳門簾後出現一雙繡花鞋,立馬住口,若無其事地退開半步,略略抬高聲音道“多謝二夫人關心,我家夫人這胎懷相好,連孕吐也沒有的。若二夫人沒有彆的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雲氏目送錦繡拐上通往千禧閣的夾道,快步追上馮氏一行人,裝作沒看見掀開簾子一角,探頭探腦的邱媽媽,心中波瀾翻滾,又著實摸不著頭腦。
錢氏的後招來得飛快。
當天晚上甫一入夜,若乾護衛圍了山月居大門。雲氏領了個持門閂、扁擔的婆子擋在入口處,前襟上金線繡的鳳穿牡丹紋在火把的映照下恍惚如擇人而噬的凶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