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愁容滿麵地跟阿團打商量“德容言功,是女子立身的根本,多少都要會一點的,也不求你繡多好看的花,繡隻水鴨子總成吧?再有琴棋書畫,那都是雅事,瞧你前頭幾個姐姐,學得多賣力啊。你大姐姐彈琴彈得可好了,連昌盛伯夫人都誇呢。”言下之意,是學好了於將來婚嫁上也有助力。
怎麼又是嫁人,我才五歲好嗎?五歲!
“我不嫁人!”阿團兩眼一扁,背過身去委委屈屈地指責道“爺爺是不是不喜歡我了?這麼急著把我趕出門去?”
“爺爺怎麼會不喜歡阿團呢,爺爺最喜歡阿團了!”老侯爺忙摟過阿團哄勸“不嫁就不嫁,爺爺養阿團一輩子!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學啊,阿團不愛彈琴作畫,不如學點彆的,唔,吹簫怎麼樣?下棋也成啊。”
“下棋,下圍棋?”阿團起了點興致,嘴角又揚起來“好呀!不過,府裡有教棋藝的先生嗎?”
“不止有,阿團還認識呢!”老侯爺賣了個關子,撚著胡子尖笑道“你三哥是個棋癡,一個月裡要上十幾天課,回頭我叫下人問問時間,你吃過午食跟著你三哥走就是了。”
鄭曇冷冰冰的,阿團同他一天說不了三句話,想起來不免有些打怵,懇求道“那我能不能叫小哥一起啊?”
老侯爺很好說話,笑嗬嗬地道“好,都隨你。隻要你們喜歡,學什麼都成。”
阿團早覺得承平侯府的家塾先進開明得過了頭,和大學裡的選課製度很像,不禁問道“爺爺,外頭的學堂也跟咱家一樣,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嗎?”
“那可不一樣。”老侯爺微眯著眼,望向窗外,外麵一枝嫩黃臘梅傲然而立,他目露懷念道“這是你曾祖母創下的製度啦。”
原來當初鄭昂說的什麼都學,真不是虛言。
照最初的規定,各家少爺、姑娘自五歲入學,到十歲之前,從規矩禮儀到算術詩詞都要學個遍的。那時鄭家家塾學生多,不按年級,隻按門類分班。
待十歲之後才專撿其中一兩門精研,擅文的學經史子集、背書解文;擅武的學拳腳騎射、行軍布陣;便是學算術立賬的,家塾裡也專門請了老賬房作先生,學得好的無一例外進了戶部。
至於女子,十歲後不便再同各家少爺們混在一處,在後宅另置了一處院落。從前學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放手了,隻當閒暇時的消遣。請來的教習娘子和教養嬤嬤專教規矩禮儀、女紅針鑿、管家理帳。
曾祖母故去後,出了些變故,任上的先生紛紛請辭,在上京城西成立了西山書院,原模原樣地照搬了這套製度。
承平侯府的家塾卻大不如前,拿鄭昂來說,若學拳腳騎射尚有功夫不錯的師傅教,可說到沙盤推演,也許隻能等鄭叔茂空閒時指導兩句了。
阿團心裡癢得跟貓爪撓似的,心說這位曾祖母不會是個穿的吧?眼神飄忽地問老侯爺“曾祖母,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唔,我怎麼聽著,跟尋常女子不大一樣?”
老侯爺輕輕歎了口氣,悵然道“這世上在沒有第二個如你曾祖母那般聰慧的人兒了,隻可惜紅顏薄命啊,身後連一兒半女也沒留下。”
嗯?阿團擺著手指頭算了算,疑惑道“母親、祖母、曾祖母……曾祖母不是爺爺的母親嗎?”
“是繼母。”老侯爺糾正她,似乎不欲多言,隻愛憐地捏捏她肉呼呼的蘋果臉,回憶道“你曾祖母最喜歡你這樣的孩子。”心眼兒少,直腸子,瞧著刁蠻暴躁,內心卻再天真柔軟不過。
有了老侯爺點頭,阿團翹起課來更肆無忌憚了。女紅一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直到出了正月還在練習如何繡出勻稱而筆直的線條。教彈琴、作畫的先生自然以順著老侯爺的意思為先,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阿團隻說不練。
鄭叔茂聽說了,原本打算把阿團提溜過來訓斥一番的,叫雲氏攔了。雲氏的意思是,琴棋書畫自然是必學的,但哪能樣樣精通,略懂些皮毛便罷了,關鍵還是要會鑒賞。
且說起鑒賞,就不單單是勤加練習那麼簡單了,一要見多識廣二要會耍嘴皮子。依阿團這般熱衷於吃喝玩樂的二世祖性子,興許反倒比尋常女兒家更像行家裡手。
叫雲氏一粉飾,阿團反倒有理了。
鄭叔茂望著雲氏揶揄道“我怎麼記得雲姑娘當年在閨中也是出了名的才女呢?”雲氏白了他一眼,不客氣道“正因為我掙了個才女的名頭,才愈發覺得沒用。”
鄭昂都這麼大了,雲氏如今的想法自然和在閨中當小姐時殊為不同。各家夫人眼都刁著呢,後宅的女子和在外頭打拚的男子不同,舞文弄墨比不過明理知事、管家理賬。
何況阿團和雲氏不同,算是頂級的貴女了,將來進的也會是頂級的社交圈,如無意外,婆家也脫不開這個圈子,用不著博個才女的名聲來給將來的親事添彩。若能有一兩樣拿得出手的技藝,譽滿上京,自然好;若不愛拿這些博美名,也沒什麼損失。
阿團這樣的出身,旁人還能強拉著她登台表演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