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嫡非庶!
徐媽媽在自個兒屋裡擺了一隻蒲團,雙手合十,對著牆上如來佛祖的畫像,嗡嗡哄哄念了半個時辰的經。
承平侯府最近許是流年不利,好好地辦喜事也能辦出一串子惡心糟爛來。
惡心就惡心罷。隻要彆牽扯到她家夫人就好,最好也彆牽扯到三位小主子和二爺。
徐媽媽當初是作為一等大丫鬟跟著雲氏從雲府陪嫁來的,後來又作了鄭晏的奶娘,所求甚小,求的不是承平侯府吉星高照,而是二房平安順遂。
外頭的小丫鬟輕輕叩了兩下門,隔著門板提醒道“徐媽媽,夫人那邊擺飯了。”
徐媽媽應了一聲,又磕了一個頭,才扶著膝蓋慢慢起身。因怕身上熏了味道,惹主子不快,她向來不敢燃香,隻供了些瓜果點心在桌上。
徐媽媽拉開門,將昨天從供桌上撤下來的一盤棗泥糕塞進那小丫鬟懷裡,道“喏,佛祖麵前供過的,拿去給你幾個小姊妹分了吧,都沾沾福氣。”
這棗泥糕一看就不新鮮了,外麵風乾的一層皮皺巴巴的,裡頭塌軟,原本的方塊形狀都支棱不住,一塊挨一塊地歪在盤子裡。但小丫鬟還是喜笑顏開地接過來,嘴裡甜蜜蜜地道“多謝媽媽疼我!”
徐媽媽揮手讓她自去,自己快步走到東廂門口,整整衣裳,躬身進去伺候。
晏哥兒那屋的牆上新掛了一幅小的三國全輿圖並一幅大的楚國山川圖,屋子正中央不倫不類地放著張寬大的太師椅,團姐兒就穿著鞋盤腿坐在太師椅上,正對著這兩幅輿圖發呆,懷裡抱著個圓毛小獸,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毛。
徐媽媽嘴角抽了抽,忍著沒說什麼。
團姐兒出門還會裝一裝,背著人時卻是沒規矩慣了的。偏夫人樂意縱著,她一個奴婢上前討什麼嫌呢。
鄭晏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了小靴子,蹦過來拉阿團“走吧,用飯去!”
阿團從善如流地從高高的太師椅上滑下來,懷中的大耳抖了抖耳朵撩起眼皮瞅了她一眼,一闔眼又接著睡了。
它現在的作息正和阿團相反,白天死命睡,晚上死命玩。鄭晏不滿地嘟囔“臭狐狸,懶狐狸,就曉得睡覺!”
阿團護著大耳,不讓鄭晏揪它身上的毛,勸道“哎呀,等等嘛,等黃昏的時候再叫它起來,能玩到晚上睡覺呢!”
雲氏前天醉酒的勁兒到今天還沒完全緩過來,雖然不犯惡心了,但依然沒什麼胃口。中午鄭叔茂不在家,鄭昂念家塾在前院吃,就雲氏帶著鄭晏和阿團兩個,便決定吃點簡單的,沒正經點菜,叫灶上兌了湯麵,這個不費事,也好消化。
娘仨一人捧著一隻大海碗,雲氏和鄭晏碗裡的都是細細的龍須麵,泡在冒熱氣的金黃色雞湯裡,夾著一把翠生生的小青菜,最頂上臥了個荷包蛋。阿團要的則是半指寬的手擀麵,加菠菜汁揉出來的綠麵條,上麵放了幾片薄薄的醬牛肉片、醃雪裡蕻和胡蘿卜絲,麵少湯多,湯麵上撒滿蔥花。
配麵的小菜隻要了一碟加薑汁和蒜蓉的醋拌鬆花蛋、一碟微辣的尖椒炒豆皮。春天裡第一茬嫩韭菜正好下來,阿團嫌味重,鄭晏卻愛吃這個,雲氏叫人拿新鮮韭菜炒了個雞蛋,單擺在鄭晏麵前。
剛吃完,雲氏便打發阿團和鄭晏回去午睡。
阿團黏黏糊糊地掛在雲氏身上,不依不饒地道“阿娘……阿娘啊,您跟我說說嘛!”
“說什麼?”雲氏沒好氣地拍了她一下“跟你有半點關係嗎?”
阿團嘿嘿笑,怎麼也不肯走,鄭晏本來無可無不可的,現下也被她勾起興致來,兩雙亮晶晶的眼睛裡俱閃著八卦的光。
鄭月璧出嫁第二天,畫屏鬥誌昂揚地領了阿團的令出去打探消息,卻灰頭土臉地被管事的扭送回來。
外頭傳的不清不楚,一會兒說大爺鄭伯綸喝醉了,一會兒又說四爺鄭仲蔭喝醉了。據說醉了的那人十分“不像話”,但具體乾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就打聽不出來了。
阿團將上回做裙子剩下的邊角料賞給畫屏壓驚,扭臉就上雲氏這邊套話來了。
雲氏肯定清楚。
鄭叔茂有個好處,外頭的大事不敢說,府裡頭的事兒,甭管多醃臢都不會瞞著雲氏。這也是為了方便雲氏在府裡應對一乾親戚的緣故。
雲氏猶豫了半響,怕阿團在她這裡打聽不出來,再去外頭惹事,再三叮囑了她和鄭晏絕不可出去亂說,才挑挑揀揀地講了個大概。
那晚鄭伯綸和鄭仲蔭的確都喝大了,且兩個醉鬼酒品都不大好。
鄭仲蔭在前頭喝了個爛醉,非拉著梁大人家的公子比拳腳,梁公子乾笑著拒了,鄭仲蔭牛眼一瞪就要掀桌子。幸而三爺還清醒,死死抱住了他,一邊跟各位賓客賠罪,一邊使人趕緊叫鄭叔茂過去救場。
阿團插嘴問為何非得叫鄭叔茂去?雲氏答曰,四爺也是個練家子,文質彬彬的三爺拉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