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半拖半抱地把鄭仲蔭弄回房,總算沒在席上惹出什麼亂子來。恰好天色也晚了,眾人識趣地陸續告辭,待賓客都走光了,大夥兒才反應過來,鄭伯綸不見了。
誰也沒注意他是什麼時候離席的。貼身的小廝哭喪著臉抱屈,大爺吩咐他去泡一壺釅釅的茶來解酒,一來一回的功夫,大爺就飛了。
老侯爺一聲令下,累了一天的丫鬟小廝沒來得及喘口氣,又開始興師動眾地搜尋鄭伯綸。
原想著在自己家裡,總不能醉得找不著路,不過是怕他窩在哪叢樹底下睡著了,更深露重,第二天著了涼就不好了。
哪知道領了兒女回房的呂氏前腳才笑吟吟地跟馮氏互道了好眠,後腳就是一聲劃破夜空的尖叫。
好嘛,鄭伯綸光溜溜地摟著三房一個二等丫鬟,躺在被窩裡睡得正香呢。
阿團瞠目結舌,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嘖嘖嘖,親閨女嫁人的日子,因為“大喜過望”,睡了弟弟的丫鬟,想必馮氏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馮氏這邊當然很精彩。
鄭伯綸當場被老當益壯的鄭老侯爺抽了個皮開肉綻,鄭季林說不清是乖覺還是裹亂,次日就把那丫鬟洗刷乾淨,打包送到大房去了。
馮氏氣得病倒,錢氏紆尊降貴地去大房探望她。當著她的麵吃完了一盅“太過油膩”“不宜進食”的當歸黨參烏雞湯,抹了抹嘴,慢條斯理地開口道“老大家的你也不要著急,老爺子還不是到了四十歲上頭才生了仲蔭。不過啊,你也不要卡得太緊了,隻要是伯綸的骨血,從誰肚子裡爬出來不得管你叫娘?”錢氏斜乜著眼睛笑了一聲“多子多福啊,你說是不是?”
許是禍不單行,壞消息接連傳來。
先是鄭月璧三朝回門那天,馮氏強撐著身子起來,卻沒見到女兒,隻見到了溫文爾雅的姑爺。
方貫一臉歉意,稱鄭月璧昨晚起夜時踩到了地上的殘水,摔了一跤,扭傷了腳脖子。方貫自然大怒,言說已將不會伺候的丫鬟賣出府去,又拿牌子請了禦醫。
雖然鄭月璧沒一道回來,方貫卻做小伏低,在侯府留了一整天,布料補品等回門禮送了滿滿一車。不止對丈母娘噓寒問暖,聽聞老泰山“身體不適”,還試圖親自端茶送藥,被尷尬又心虛的鄭伯綸一力拒絕。
而後那位走運的二等丫鬟——如今應稱媚姨娘了,一舉中標,診出了身孕。鄭伯綸驚喜若狂,高興得糊塗了,竟拿了禮物去謝鄭季林和呂氏。
呂氏當然想收,鄭季林卻嚇得汗毛豎起,連三趕四地將鄭伯綸推了出去。這事兒叫老侯爺知道,劈頭蓋臉又是一頓罵。
罵完又能如何呢?
鄭伯綸都快四十了,膝下還隻有兩個女孩兒,這孩子就是來得再不光彩,也不能不留。
馮氏心裡當然更清楚這一點,萬念俱灰,愈發病得下不來床了。
這天,雲氏又帶著阿團前去探望。
屋外春暖花開,麗日當空,屋內卻壓抑沉悶,苦藥湯子味兒繚繞不散。
馮氏原是有些富態的,這些日子竟生生瘦了一大圈,臉色蠟黃,額上勒著抹額,猛一瞧簡直比錢氏歲數還大。一見雲氏便落淚,哀哀哭道“好妹子,如今也就隻有你還想著我了。”
雲氏坐在她榻前安撫,待她收了淚,真誠勸道“大哥求子都魔怔了,大嫂心裡也有數的,何必在這事兒上和大哥對著乾。不若兩個人坐下來好好談談,即便當真誕下個哥兒來,大哥為著他的出身著想,也會樂意將他記在嫡母名下的。到時候不論去母留子還是要大哥賠禮道歉,還不都由大嫂你說了算嗎?”
馮氏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腦子都有些病迷糊了,性子也變得尖銳乖戾,當下甩開雲氏的手酸道“二弟房裡隻有二弟妹一個,二弟妹哪裡懂……”
雲氏一怔,馮氏身邊的大丫鬟錦繡見此連忙截斷話頭,道“二夫人說的是呢!夫人何必為了那起子狐媚子熬壞自個兒的身子!”說完悄悄地對雲氏作出個討饒見諒的笑。
這人真是不識好歹。
阿團見雲氏受氣就想翻臉,被雲氏止住了。想好心多勸幾句,見馮氏如今已是聽不進話了,隻好離去。錦繡賠著小心,一路點頭哈腰地親自將兩人送出千禧閣,又匆匆返回正房安撫馮氏。
要阿團說,馮氏這病純粹是心病,喝藥是治不好的,等什麼時候媚姨娘滑了胎,或是誕下個女嬰來,自然就不藥而愈了。
“咱家最近不是風水不好吧?往後還能有什麼糟心事兒呢?”阿團愁眉苦臉給自己倒了一杯苦丁,她最近有些上火,牙齦腫了,便拿苦丁、胎菊、金銀花輪換著泡水喝。
話音才落,覓鬆便掀簾子進來,臉上的表情說不上傷心,可也不怎麼好看。“夫人,殿試放榜了,溫公子……沒中……”
阿團在雲氏難以置信的目光下輕輕抽了自己一嘴巴瞧我這烏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