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嫡非庶!
“這不能夠啊。”阿團痛快地仰脖灌完一碗藥,張口含住畫屏遞過來的蜜餞,疑惑道“四個月的身孕呐,豈不是在大姐出嫁前就有了?她自己不知道?大夫也看不出來?”
旁的丫鬟婆子都被阿團打發出去了,門窗半敞,流螢帶著兩個小丫鬟若無其事地坐在門前不遠處做針線。
畫屏露出個神神秘秘的笑,壓低了聲音湊到阿團耳邊“瞞著唄!連每個月的換洗停了都沒人知道,月事帶隻經了錦繡一個人的手。王大夫嘛,又不是府裡常用的,聽說是個好這個的……”畫屏做了摟銀子的手勢,聲音輕快,隱隱有些揭破隱事的亢奮“什麼病得下不了床,都是障眼法!要不是太夫人身邊的邱媽媽眼尖,到現在還沒揭出來呢!”
阿團懶洋洋地托著下巴,不怎麼興奮,反倒是疑惑更深了一層。“照這麼說,倒是簡單。隻是……”圖什麼呢?
“姑娘。”流螢在外頭高聲喚了一聲,阿團坐直上身,抬抬下巴,示意畫屏去喚流螢進來。
畫屏掀開簾子招招手,流螢立即快步跨進來,回稟道“姑娘,大姑娘……哦,大姑太太回來了。如今正在福壽堂和太夫人說話,太夫人叫夫人和姑娘都過去呢。”
鄭月璧成親是個信號,從她開始,這一輩的女孩兒們都將陸陸續續地成為“姑太太”,男孩們即將成為“老爺”,上一輩的姑太太便榮升為“姑奶奶”,待鄭顯成親後,如今的四位老爺也該改口被稱為“老太爺”了。
流螢如今管著成衣,嘴上不停,手底下麻利地從朱漆百寶嵌博古人物故事立櫃裡取出一件遍地散金的銀紅對襟綢襖,回頭問道“姑娘,大姑太太新嫁回門頭一遭,咱也穿喜慶點吧?”
隨後,羅扇安安靜靜地進來行了個禮,一句廢話沒有,直接從首飾匣子裡取出一對小巧精致的葉形刻花白玉釵,插到阿團略略發黃的頭發裡,又翻出不常戴的鏨長命富貴字樣的金項圈套到阿團脖子上。
兩個丫鬟不一刻便將阿團上下打點好,雲氏已在廳裡等著,眉頭微蹙。
“阿娘。”阿團心裡還有些彆扭,慢吞吞地蹭過去,雲氏照例先拿起她的手腕翻過來看。上麵印著大耳的齒痕,像兩個並排的句號,因創口小,天氣也漸漸熱起來了,便沒繼續裹紗布,隻厚厚抹了一層深褐色的藥膏。
“你呀。”雲氏輕輕歎了口氣,戳了她額頭一下,無奈道“真是打不得、罵不得,阿娘可算怕了你了。”
阿團知道這是雨過天晴了,嬉皮笑臉地膩在雲氏身上撒嬌“我知道錯了嘛,阿娘。以後不敢亂糟踐東西了。那大耳……”能不能接回來了啊……
雲氏立刻瞪了她一眼,眼神裡寫著“你敢說”。阿團灰溜溜地吐了吐舌頭。
“行了,先去福壽堂吧。”雲氏起身理了理衣襟,阿團狗腿地緊貼在她身後,多嘴問了一句“大姐姐的腳傷有貓膩吧?扭成什麼樣才能兩個月以後才回娘家啊。”
雲氏也是一般想法,叮囑道“大房如今亂著呢,你去了可彆亂說話。”
阿團原以為會見到個深閨怨婦,豈料甫一進福壽堂院門,隔著簾子就聽到裡麵傳來的陣陣笑聲。
屋內,呂氏親昵地拍著鄭月璧的手背,臉上的笑甜得發膩,道“嫁了人就是不一樣,璧兒如今可愈發老成了!”鄭月玨不聲不響地坐在呂氏腳邊的繡墩上,頸上掛了個嶄新的金鎖,上麵鑲的貓眼石足有花生那麼大。
鄭月璧一身新裝,大紅色百蝶穿花的對襟褙子配雲錦曳地長裙,裙下微微露出一對小巧的雲尖鳳頭履,鞋頭各綴了一顆手指頭肚大的珍珠,竟比錢氏單嵌在釵上的還大。
傳聞昌盛伯府富可敵國,如今看來果然不虛。
見雲氏攜阿團進來,鄭月璧立即笑盈盈地起身見禮,將阿團拉近身前好一通摸,從身後丫鬟手中接過一隻雕花檀木匣子,遞到阿團手中,道“幾天不見,四妹妹長高了。姐姐這兒也沒什麼好東西,這是你姐夫從秦國使人捎來的幾樣小玩意,妹妹且拿去頑罷!”
阿團道了謝,打開一看,左邊擺著兩粉一紫三支花簪,琥珀作蕊,翡翠為葉,花瓣分彆用冰花芙蓉玉和紫玉髓精雕而成,晶瑩剔透,流光溢彩。阿團聽到身後丫鬟們細細的抽氣聲,連雲氏也看住了,好一會兒才道“璧兒……太破費了。”
鄭月明顯是沒得著什麼好東西,握著拳頭氣得打顫,捂著臉委屈道“我曉得大姐一向瞧不慣我,可同是一家的姐妹,分得這樣不公,叫我往後怎麼見人啊……”
錢氏將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清了清嗓子,道“璧兒,這般就過了。你自來懂事,還不給你二妹補上一份。”話畢,眼睛在她頭上腕上打轉。
鄭月璧卻不搭話,似笑非笑地端起茶盞,湊到嘴邊輕呷了一口。
阿團沒理會她們之間的機鋒,再看匣子右邊,是個撥浪鼓,鼓柄不是尋常的木材,而是玉石,握在手中沁涼爽快;鼓錘更了不得,竟是一大一小兩顆渾圓潤澤的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