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嫡非庶!
寇姨娘一邊給鄭伯榮拍背順氣,一邊期期艾艾地歎氣道“我和明兒餓一餓倒沒什麼,隻是苦了五少爺,他還那麼小……聽說給下人的月例也要停了,五少爺若沒了奶娘,可怎麼活啊!”
鄭月明恰在此時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問寇姨娘“可是,母親那裡有好吃的啊,我看見的,錦繡姐姐從角門出去買回來的,食盒上印著春華樓呢。”
“快住口!”寇姨娘慌忙捂住她的嘴,自己卻以帕掩嘴哀哀哭了起來“姐姐命人出去買,用的也是自己的私房。你要怪,隻怪投生在我這個沒用的娘肚子裡吧,連養活你的銀錢也沒有。”
鄭月明與寇姨娘摟在一起哭成一團,三兩下將頭上的簪子珠花拔下來,哭道“我有什麼好怨的呢?姨娘為了給我省口吃的,自己從清晨到如今粒米未進。是我不好,不像大姐姐那般本事,嫁個好人家,惠及親娘,把我身上頭上的首飾都拿去當了吧!我以後都不見人了,姨娘拿這些去換吃的吧!”
這番話簡直字字戳心。尤其是內室的五少爺不知是不是聽見了哭聲,也跟著哭嚎了起來。
“我鄭伯榮再不濟,還不至於養不活你們娘仨!”鄭伯榮一拍桌子,從懷裡掏出一遝銀票甩給寇姨娘,忿忿地站起來往外走“我這就去找父親理論!”
待看不見鄭伯榮的身影了,寇姨娘母女才緩緩收了淚。
鄭月明吩咐人打水來洗臉,寇姨娘拿帕子按按眼睛,先進內室去看五少爺。
五少爺哭得小臉通紅,正由奶娘抱著哄著。
寇姨娘接過來顛了兩下,五少爺小手亂抓,袖口自然往後縮,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寇姨娘一眼看到小臂外側通紅的手指印,眉毛立刻皺了起來“這也太明顯了,往後改針紮吧。”旁邊的奶娘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慌忙應下。
五少爺的哭技可沒那麼收放自如,一時停不下來,寇姨娘把他還給奶娘,自個兒掀簾子出去。鄭月明洗完臉重新塗上胭脂,煩躁地瞥了一眼內室“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
寇姨娘把丫鬟打發出去,對著鏡子照了照頭發,一邊插戴珠花一邊叮囑她“這話啊,也就這兩年說說,等他大了,可不能再這樣了。”
“我明白的,姨娘。”寇姨娘身子壞了,往後都不能生育,五少爺就是她親弟弟了,給她撐腰給她做牛做馬的親弟弟。
鄭月明笑眯眯地從櫥櫃後麵提出一個藏起來的食盒,裡麵沒有雞鴨魚肉等油膩的葷菜,卻有金絲燕窩盞、冰糖燉雪蛤等價值千金的滋補湯羹。
這才是春華樓的手藝呢。
鄭月明將燕窩遞給寇姨娘,問“父親真的會去找祖父嗎?”
“他不敢的。”寇姨娘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勺湯,湊到嘴邊吹氣。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種膏粱子弟,隨便抖抖衣裳掉下來的金粉就夠尋常人家吃一年了,與其嫁個山野村夫,她寧可守著鄭伯榮過。彆說鄭伯榮隻是有點蠢,有點懦弱,就是他去嫖去賭,她也不會輕易放手。
榨乾這一座金山,就足夠她吃一輩子了。
冬去春來,阿團已經六歲了。
說起來真是奇怪,起初看房舍也新奇,看衣衫也新奇,一本豎排的線裝書也能捧著看上半天,連晚上密簇簇星星都能引起驚歎。久了卻覺得沒什麼了,黛瓦青磚牆、珠花金步搖,像見慣了幾十年的東西一樣,再難掀起什麼新鮮感。
立春之後,薛家閨學的女先生提出帶女孩子們出門踏青。
薛大老爺的女兒薛亙是其中年紀最大的一個,明年就要及笄了,如無意外,出嫁也就是這幾年的事,因此很有點最後瘋狂一把的意思,是平日裡最好約的一個,無論誰叫她賞花、遊湖,都應得乾脆,這次也不例外。
女子這一生真正舒坦的也不過就是做閨女的這些年,嫁人後是好是壞誰能說得準呢。
何況這回是跟著閨學中的小姐妹一同去,若是都嫁在京裡,往後更要勤走動,又有薛家派家丁跟著,故而開明些的主母都痛快地應下了,放女孩們趁如今享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