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的金絲雀!
依舊是在夢溪園。
顧江年與薑慕晚二人緩緩轉身離開,那望向對方的視線要多深沉,有多深沉。
淩厲的目光都跟帶著刀子似的狠狠的射向對方。
身旁,走了甚遠,季言庭才開口問道“慕晚跟顧董有恩怨?”
恩怨?
薑慕晚想了想,何止是恩怨啊!
她們這比恩怨大了去了。
她的沉默,給季言庭的感覺好似是在仔細的思考這個問題,良久,才聽她道“不算。”
薑慕晚以為,季言庭會言語幾句,可這人啊!隻是點了點頭,再無言語其他。
如此,倒叫薑慕晚有些詫異。
返程路上,二人相對無言。
薑慕晚不言,是在心裡想著如何收拾顧江年,而季言庭不言,是在思忖薑慕晚的這句不算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另一方,曲潔問了同季言庭一樣的問題。
顧江年抬手吸了口煙,吞雲吐霧之際,淡淡嫋嫋開口“不算。”
這夫妻二人的回應如出一撤。
歸薑家,餘瑟與郭穎正將餃子上桌,一行人往餐室而去。
薑家與季家人的任何一場會麵,都不算簡單,也不可能簡單。
“來來來,慕晚喜歡的芹菜餃子,”餐桌上,楊珊客客氣氣的將餃子推到薑慕晚跟前,欲要扮演一個好繼母的角色。
讓外人瞧著挑不出毛病。
算盤敲的叮咚響,也得有人受著才行啊!
薑慕晚低頭看了眼碗裡的餃子,而後,悠悠抬頭望向楊珊,話語平平,無任何責怪之意,反倒是像是告知“楊姨、我對芹菜過敏。”
本是其樂融融的餐廳因著薑慕晚這話,徹底靜默了。
一屋子人目光落到她身上,而楊珊呢?
臉麵上的尷尬近乎掩不住。
尷尬的氣氛一直延續許久,最終還是老爺子開口將這氣氛打破。
他望著薑慕晚道“怪我,年紀大了,老糊塗了,記錯了慕晚的喜好。”
一個老謀深算老奸巨猾的商人,這把年紀了都在謀劃著自己的江山,怎會糊塗呢?
謀天謀地的時候總以為自己能長命百歲。
一到這種關頭就說自己老了。
這是大多數老人都會用的戲碼。
真真是叫人不喜。
這個台階扔下去,楊珊及其自然的就接過去了。
笑言“怪我,爺爺講過的,是我未曾記清。”
瞧瞧,這二人簡單的一唱一和的戲碼將薑慕晚推到了壞人的位置上。
見此,她淺淺低了低頭,一抹不算善意的笑從目光間流淌出來。
而對麵,季言庭在無聲無語中將他的餃子遞過來,且溫聲道“無礙,換換就是了。”
這一簡單的舉動無疑是將薑慕晚從壞人的邊緣拉了回來。
這頓餃子,食不知味。
吃起來,如同嚼著腐爛木頭似的。
腐爛木頭尚且還有些臭味,而這頓餃子,什麼都沒有。
一屋子人各有所思,誰也不想放過這個送上跟前的好機會。
楊珊見老爺子站在自己這邊,自然是要昂起來下巴做人。
而季家人,見薑慕晚在薑家吃癟,自然是將胳膊往她這邊拐,
以此來拉近薑慕晚的心。
薑老爺子呢?
自是沒想到季家人今日是如此操作,心中怒火噴張,可麵上依舊端著的是溫和淺笑,不露聲色的繼續這場家宴。
片刻,餐室裡一聲及其溫軟的聲響響起“我看兩個孩子心意也想通,不如早些定下來吧!”
這話,是將郭穎說的。
頗有一副我家有子初成長的自豪感,見季言庭處處維護薑慕晚,她想,這事兒應當是板上釘釘了。
有薑家在背後做靠山,她季家的大業何愁不能成功?
伴隨話語而來的是溫軟的目光落在薑慕晚身上,笑吟吟的望著她,
而薑慕晚呢?
拿著筷子的指尖微微動了動。
淡淡的,柔柔的淺笑從唇畔間緩緩拉開,視線落在郭穎身上,而餘光卻在楊珊身上打了個轉。
“再等等,”她徐徐然開口。
“等什麼?”郭穎問,話語依然溫柔。
薑慕晚抬眸,笑吟吟的瞅著人家,淡淡道“等我母親空閒下來。”
“你—————,”郭穎一句你母親不是在這裡嗎?哽在喉間沒有出來。
側眸望去的視線落在楊珊身上才知曉薑慕晚說的母親不是楊珊。
薑慕晚其人,有冷場的本事。
徐徐然的話語即便是在陳述事實,她也能挑最“好”的話說,讓氣氛跌至冰點。
而楊珊呢?
將將抬起來的頭,又被薑慕晚一腳踩了下去,且這一腳,輕飄飄的,外人看來跟沒使勁兒似的。
實則、是嗎?
並不見得。
季家人此時,不再好開口緩解這尷尬的氣氛。
而薑家人,更不能隨便開口。
若應允她,無疑是在打楊珊的臉。
若是不應允,指不定薑慕晚有下手等著她們。
能將仁義禮智信搬出來摁著頭給她們好好上一課。
有外人在,怎可丟自家人的臉。
而郭穎呢?
更甚是有些難堪,因著這個話題是她提起的,而最終卻讓事情演變成了如此模樣。
季言庭坐在對麵,見自家母親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落在膝蓋上的指尖輕輕揚了揚,而後落下,似是在醞釀什麼。
屋外,冬夜鋪蓋而來,本是白日裡的好天氣,此時卻起了風,呼呼刮著。
將外麵的樹枝都吹完了腰。
季言庭與薑慕晚的合作尚未達成,他提出的提議是以訂婚為借口促使合作雙贏。
而薑慕晚這句在等等,無疑是給了他看到曙光的機會。
有些人,善於分析言語,沒能字句之間為自己找到希望。
片刻,季言庭斟酌許久之後,在這場混戰中站到了薑慕晚這邊“婚姻大事,得尊重父母,那便再等等。”
語落,楊珊坐在季言庭對麵可謂是咬碎了一口銀牙。
氣的不行。
若是薑慕晚言語,無人應允,她任然還是薑家的當家主母。
可季言庭今日這話,無疑是將她從當家主母的位置上推了下來。
怎能不氣?
八點整,天色大暗。
屋外狂風刮得駭人。
都說冬至無雨一冬晴,眼看這個冬,隻怕不會是晴冬了。
那暴雨蓄勢待發的模樣看起來有幾分駭人。
屋外的呼嘯聲像極了鬼哭狼嚎。
像索命鬼似的,站在家家戶戶門口索人性命。
季家人準備離開時,薑慕晚伸手套上大衣,同樣準備隨人而去。
管家站在一旁,接著老爺子遞過來的眼色,溫慈開口“夜深了,路不好走,大小姐留下來吧!”
“不了;”她開口拒絕。
而管家似乎並不準備就此作罷“狂風怒號,怕是夜路不乾淨。”
薑慕晚此時,正在整理大衣衣領,聞言,側眸望了眼管家,而後;視線緩緩的掃了眼站在身後的薑家人,扯了扯唇瓣,心想;夜路不乾淨?
有鬼?
若真是有鬼就好了。
她還能跟鬼聊聊怎麼收拾這群畜生。
聊聊生前做了什麼才能成為厲鬼,去向仇人索命。
她伸手,扯了扯衣領,將壓在大衣裡的頭發撥出來,望著管家徐徐然開口“我連人都不怕,還怕鬼?”
言罷,她跨步,先行越過季家人,跨大步離開了屋內。
因著這句話,薑家人的臉麵全無,可礙於外人在,不好發作。
而季家呢?
錯愕、詫異、驚訝;等等,種種情緒,齊齊上演。
我連人都不怕,還怕鬼?
簡短的一句話,真實而又狂妄。
這夜,薑慕晚迎風而行。
出門,才知曉這狂風有多急切。
季言庭在身後亂步追出來你,聽聞聲響,庭院中,薑慕晚攏著大衣微微轉身,目光望了眼他身後敞開的大門,而後才落到季言庭身上,嗓音比這冬季的寒風還冷“季先生確定要在這裡跟我聊?”
一句話、將季言庭所有的話語都給堵上了。
臨轉身之際,薑慕晚陰鬱的目光沉沉的掃了眼季言庭。
這夜,薑老爺子想將薑慕晚留下來,留下來乾什麼?
自然是磋磨了。
可薑慕晚啊!早已將他們的把戲看透。
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嗎?
不見得。
莫說是她今日沒時間了。
有時間也不會留下來。
比起跟薑家這群老東西鬥智鬥勇,她更熱衷於回家氣死顧江年。
她驅車離去時,另一方,不遠處顧家門口一輛黑色的林肯也緩緩行駛而出。
路過薑家門口時,且還看見季家人迎著月色與寒風緩緩前行。
這夜,餘瑟亦是留宿顧江年,未曾留下。
而顧江年,內心所想與薑慕晚如出一撤。
他要回去收拾薑慕晚。
這邊,薑慕晚離開之後,薑臨站在屋內,當著管家的麵發了怒,言語之中僅是惡毒“我早前便說過,薑慕晚早已忘了自己是薑家人,她的骨子裡根本就不將你我當成自家人。”
老爺子呢?
杵著拐杖,站在屋間瑟瑟發抖。
腦海間反反複複的想著薑慕晚剛剛那句話我連人都不怕,還怕鬼?
這個“人”是誰?她當著季家人的麵說這些話,無疑是在赤裸裸的告訴彆人,他們就是那個比鬼還厲害的人。
腦海中,是薑慕晚的聲響。
耳邊,是薑臨的咆哮聲。
咚、老爺子手中拐杖狠狠的敲在地麵上。
冷麵望著薑臨,冷聲開腔“你拿她當自家人了嗎?自己能拉屎就不許彆人拉?你對人家使用陰奸手段竊取她的勞動成果還不許人家對你意見?錢這東西有人喜歡人民幣有人喜歡美
元,怎的?你全世界通行?”
老爺子一段話,不知曉是在向著誰。
但足以看出,他此時怒火中燒。
滿腔怒火無處可發。
而薑臨此時,無疑是撞到槍口上來了,剛開始隻是話語冷沉,說至最後,近乎咆哮。
站在薑臨身旁的楊珊,不自覺的往他身後藏了藏。
老爺子見這夫妻二人,越看越有氣,越有氣越是站不穩。
管家見此,立馬行上來伸手扶住老爺子。
這夜的夢溪園,有人歡喜有人愁。
歡喜的是季家,愁的是薑家。
晚間九點整,薑慕晚車子將將駛進顧公館地界,耳邊呼嘯的寒風更甚了些,大抵是在山林裡,聽覺與感覺比在山下更甚了幾分。
進屋,蘭英迎上來。
薑慕晚伸手將手中包包遞給她,瞧了瞧四周,見無她人,才道“拿塊熱毛巾給我。”
薑慕晚話語落地,蘭英才驚覺事情不對,
顧公館裡,向來是由自家先生說了算,而傭人的一切行事作風均與自家先生的習慣有關,比如,顧先生歸家,先是要擦手,而後,要茶或者要咖啡。
許久隻來,顧公館內,隻要顧先生在,這些事情都是日常。
必須要進行的日常。
而這日,這個日常中斷了。
蘭英拿著薑慕晚的包,緩緩的轉身,瞧了眼四周,身旁本是乾這些瑣碎之物的人此時兩手空空站在一旁。
似是全然沒瞧見女主人回來了。
蘭英此時,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緩緩的壓下去,心中雖火氣噴張,但到底是大家出來的。
麵色平靜朝薑慕晚彎了彎腰“我去給您拿,太太需要喝些什麼嗎?”
“白開水就好,”她答,轉身上樓。
眼見女主人上樓,樓下,蘭英將女主人的包擱置好,而後,伸手拉起一旁的傭人,進餐室,低斥聲響起“你怎麼回事?主人家平日裡的習慣都忘到哪裡去了?”
女管家的威嚴此時儘顯無疑,蘭英擰眉惡狠狠的看著眼前人,氣的不行。
那人小心翼翼的瞧了眼蘭英,輕聲糯糯道“也不是主人啊!”
蘭英聞言,心頭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