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島,沈唯峰。”
“地名聽過,人名沒聽過。”路行雲直言不諱,“而且我去不了鮫人島。”
鮫人島位於大晉東南的蒼茫大海之中,自從前朝大周時便與內陸隔絕,相互少有交流。大晉繼承大周政策,鎖港禁航,隻帆片槳不得入海,若有違抗者輕則充軍、重則論死,處罰極嚴。所以在大晉國內,隻流傳著關於鮫人島的種種傳說,譬如那裡的島民因為長有類似魚腮的構造而可以任意馳騁水中,以及非常擅長貿易、擅長製造戰艦等等,千奇百怪、難辨虛實。
路行雲曾在京城看見過鮫人島覲見皇帝的使者,但那時使者全身為白絹包裹,隻留出一雙眼眸,自是看不清相貌身材。但想大晉與鮫人島的往來僅限於當權政要,至於民間,哪會有半點了解的機會。
“我能讓你去鮫人島,但、但”司馬輕說到一半,嘿笑不已。
“但是一旦為朝廷知覺,便難逃重罪是嗎?”路行雲淡淡一笑,“我頭前幫人做了不少事,要真算起來,腦袋掉了得有七八次了。”
“爽快,我、我沒看錯你”
“去鮫人島需陽淵東珠,是真是假?”路行雲道聽途說一些去鮫人島的條件,陽淵東珠似乎是外人進島的必需品。
“這是真的。”
“那陽淵東珠有什麼用處?”
“我不知道,我沒得到過,但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
路行雲聽到這裡,俄而發笑“原來你讓我做的,都是你自己都沒嘗試過的事。”
“不然我反正都要死了,還、還用得著拉下臉,求、求你這臭小子!”
路行雲擔心把他提前氣死,斂容道“去哪裡拿陽淵東珠?”
“西南疆羊鬼洞。”
“好家夥,鮫人島在極東南、羊鬼洞在極西南,都是渺渺不知其深的荒蠻異域,你這安排當真絕妙。我這一趟走下來,世間的山山水水怕是儘收眼底嘍。”
羊鬼洞是西南山地部落聯盟,終年處在無邊瘴氣中,毒蟲野獸遍地,聽說部民為毒滋養,擅長巫蠱煉毒之術。和鮫人島類似,同屬大晉的敵對勢力,平日裡沒人會主動往那裡跑。
“我隻知道陽淵東珠在羊鬼洞的消息確鑿無疑,至於它具體何處、有何功效,我、我就不知道了。等你得到它,自會了然。”
“好”路行雲隻覺腦袋嗡嗡作響,無言以對。
“若有朝一日,你果真見到了那沈唯峰,隻需求得他出島,我的事,就算妥了。”
“求他出島就行?他是什麼人,和你振興心傳宗有什麼乾係?”
“這些、這些真要說,幾句話說不完的。你先記著、記著這些,船到橋頭自然直。”
“好一個甩手掌櫃。”路行雲暗想。
司馬輕看他不說話了,以為他退縮,咳嗽著道“怎、怎麼?臭小子怕了?”
路行雲回道“不是。我隻是想到,無論鮫人島還是羊鬼洞,甚至我大晉內的金徽大會、遮雀寺,都是頂頂凶險的所在。你要辦的事,聽上去簡簡單單三言兩語,其實真著手做,前前後後遇上的千難萬險豈是想想能遇見的?你倒有膽氣。”
這隨口一說,不想激起司馬輕心海激蕩,他陰慘慘的雙頰登時間如灌鮮汁,紅的可怕,不顧嘴巴血沫橫飛,強道“你懂什麼!既為心傳宗弟子,隻要能振興宗門,縱然刀山火海又有何畏懼!你那大師兄、鮫人島的沈唯峰,有什麼臉麵活在這世上!若不是我本事不濟,哪裡還需這般大費周章!”
他聲淚俱下,催動體內護心的最後一縷元氣把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但話音剛落,身子如棉花般癱軟無力,雙目同時失去光彩,竟是已到彌留。
路行雲聽他這番話,沒來由肅然起敬,隻覺這司馬輕陰險狡詐歸陰險狡詐,但卻並非喪心病狂的爛人,反而心懷堅韌的信念,著實算得上條漢子。
正當路行雲以為司馬輕人之將死,準備掘土挖坑將他安葬之際,不想司馬輕突然回光返照般順順當當說道“我請你辦這事,也不虧待你。我懷中有本冊子,你拿著,比得上金山銀山”說到這裡,曇花一現的光彩瞬間黯淡,“嘿嘿嘿有了這冊子,再加上你腰裡頭的那把劍,這件事這件事”
路行雲聽得“腰裡頭的那把劍”,心下一凜,急問“我這把劍有什麼來曆?”
一連三問,可惜司馬輕嘴中喃喃,漸漸細弱,直到最後,雙唇輕碰一下,斜倒在樹邊,再無聲息。
路行雲短歎兩聲,思忖“人人都知道我這把劍有古怪,看來如今趙侯弘下落不明,或許先去靜女宗是更好的選擇。”
他默默將司馬輕的屍體擺平,手摸到屍體前襟有鼓起,又想“司馬輕說這冊子對我辦事有利,先拿了再說。否則等屍體入坑,再動手動腳太過不敬。”於是伸手一探,取出了冊子。
那冊子頗為破舊,路行雲無暇多看,就先塞進懷中。接著在山泉邊擇地,掘了剛好容納司馬輕的小坑,將之置入埋葬。
埋完了司馬輕,路行雲肚子又開始咕咕叫喚。他隨後全神貫注,捉了隻野兔,用火折子點起篝火烤熟了吃,腹中落實,頓時神清氣爽。
向東繼續走,及至遲暮,卻繞回了早前為司馬輕挾製停留的清泉木屋處。路行雲暗想“從這裡再走,沿途多少有些印象,回到與定淳師父他們分彆的地方出不了什麼岔子,去雲蓮峰亦不會迷路。今日勞累,權且借此木屋過夜,等明早趕路吧。”
計劃定了,路行雲安下心神,開始坐在清泉邊上草甸子上調理元氣。運功至半,猛然想到從司馬輕那裡得來的冊子,便取出一看究竟。
其時西日將沉,餘暉灑滿整個草甸子,映得泉水也波光粼粼。路行雲借著夕陽,凝眉翻看陳舊泛黃的冊子,卻見上頭圖文並茂,竟是一本武學典籍,扉頁上依稀可以辨清“心傳”兩字,看來所載都是心傳宗的武功。
“司馬輕和遮雀寺的卓伴伴一個路數,托人辦事前給本秘籍,生怕我把事辦黃了。”路行雲笑了笑,“他們都說我武功路數像極了心傳宗,正好看看。”
冊子分幾好部分內容,路行雲從頭翻看,三個清晰楷字“清水劍”映入眼簾。正章往下,與大部分武學典籍相同,當先傳授的是修練元氣的心法。練技先練氣,是習武諸多一係萬變不離其宗的原則。有些元氣心法強勁,追求純淨,摻不得其他元氣心法共練;有些元氣稍弱,但適用麵廣。總之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全憑習武者所需擇選。
“大師兄教我元氣心法時說過,我練得心法不算霸道,不知這心傳宗‘清水劍’一係的元氣心法是如何的?”
路行雲細細看去,原來這“清水劍”一係的修練元氣心法名叫“靜心訣”,下邊有一行朱筆小楷批注,說這心法實為心傳宗基本元氣心法。
隻不過,當路行雲朝下再看,神情卻不由自主,逐漸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