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清瘦,留著蒼白的八字胡,往後梳著的頭發卻是烏黑發亮,直似少年,再與他一身黑袍相配,更添龍虎精神。
“叮——”
清脆悅耳的磬響回蕩在空空寂靜的堂內,餘音繞梁。
“當——”
鐘聲厚重,蓋過磬響。
“咚——咚——”
鼓敲兩下,渾沉回蕩。
“哈哈哈哈!”
路行雲正感到氣氛詭異,不想靠近金箔太師椅左手第一席,有人突然揚聲大笑。笑聲中氣沛然,響亮而舒展,完全壓倒了鼓聲。
循聲望之,卻是頭前遇見的落青鶻。
“我曾聽說,昔日鄧大將軍養八百虎士,不喜風花雪月,獨唱燕趙之悲歌、飲萬馬之烈酒,壯懷激烈,以護國為榮耀、以護民為大任。怎麼今日竟然崇尚起這等靡靡之音,少了慷慨義氣,多了矯揉造作!”落青鶻的聲音響徹大堂。
“落先生,這是昔年故國宮廷樂隊,大當主費了好大功夫才引來寨子。你是上賓,今日以此規格款待你,實乃最大的尊敬。”一名眉清目秀的中年漢子應道。
“哦?閣下是?”落青鶻問道。
“落日軍飛虹營頭領張征輿。”
落青鶻道“原來是張頭領,人傳落日軍大小頭領數十人,獨張、叔、彭三人為翹楚,稱‘三虎將’,其中張姓者以智謀見長,便是閣下了。”
張征輿道“不敢當,隻是時常出些餿主意,偶爾歪打正著而已。”
落青鶻搖搖頭道“肉糜雖好,惜乎落某吃不來。”
張征輿道“菜點未上,落先生要吃什麼,現在說出來,尚可調整。”
落青鶻突然長身站起,不看張征輿,麵朝金箔太師椅上的老者,規規矩矩作揖道“鄧大將軍,落某來夕暉寨,不求其他,但求兩樣。”言及此處,頓上一頓,“酒與劍。”
路行雲聽到這裡,暗想“那瘦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劍’鄧濕奴、落日軍大當主鄧好酒,本以為是像叔山均那樣的巨漢,不想居然貌不驚人。”
這時張征輿代替鄧好酒說道“酒好說,寨內貯存產自萬馬城的美酒要多少有多少,落先生酒量再好,也保你一醉方休。但這劍怎麼個求法?”
落青鶻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五年光景不到,鄧大將軍的傳統就需要落某一個外人提醒了嗎?”
張征輿道“你說的是”
落青鶻輕輕拍手“不錯,劍器渾脫。”
崔期頤聞聽這四個字,暗問路行雲“路大哥,劍器渾脫是什麼?”
路行雲道“用中原的話說便是劍舞。當年鄧好酒雖為雍國高官,但豢養門客眾多,這些門客時常隨他沙場征戰,厲害勝過十萬雄兵。但門客與普通兵卒不同,不通行伍,也不屑於令行禁止,因此無法用尋常辦法訓練。為了保證門客不懈怠,他遂行劍器渾脫,時常阻止門客舞劍相搏,勝者賞、敗者罰,以此激勵門客。”
崔期頤繼續問道“那為什麼叫劍器渾脫,不就是比武嗎?”
路行雲道“不一樣,鄧好酒鼓勵劍器渾脫,隻為了保持門客強度,禁止互相殺傷。所以劍器渾脫的首要一條就是雙方純為對招拆招,絕不能傷到對方分毫,否則立即判負。另外,為防止門客招式疏鬆,更定下規矩,一場之中,同樣的招式不能重複用兩次以上,如此,可最大程度督促門客們的武功靈活多變,不至於老化固化。”
崔期頤若有所思“照此看來,進退之間,要以身法為主了。”
路行雲道“正是,不然怎麼又叫做劍舞呢?你來我往,少了兵刃相交,卻多了步法周旋,使出的招式又多而不膩,就跟舞蹈一樣,令旁觀者目不暇接。”
正說間,張征輿忽而笑道“看來落先生有心試探我落日軍的能耐,難道怕我落日軍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嗎?”
落青鶻坦然道“不敢,隻想開開眼界。”
張征輿聞言,看向鄧好酒,見鄧好酒微微頷首,便道“自也無妨,酒與劍,都是我落日軍至愛至寶,兩者相較,劍更在酒上。如今酒還未上,就以劍先給落先生助助興!”說到這裡,目光往席間掃去,“哪位兄弟願意招待落先生?”
叔山均聽他們對話多時了,心裡頭感覺落青鶻拿大,頗為不忿,這時候覷得機會,當即就要挺身而出,好好顯顯手段為落日軍爭光。沒料到側旁一人搶先彈身而起,大聲道“我來吧,姓孫的入寨,尚無尺寸之功,鬥膽借此露拙。”
說話之人卻是孫尼摩。
落青鶻道“閣下是?”
張征輿介紹道“此為我寨新入夥的頭領孫尼摩,曾是花開宗首屈一指的劍術名家。”
“久仰久仰!”落青鶻臉色一動,打量孫尼摩,微微驚訝。
張征輿略帶得意,接著介紹坐在孫尼摩身邊,一名裹著頭巾的漢子道“這位也是花開宗出身的高手,趙侯弘,趙先生。他兄弟二人久慕我落日軍大名,不遠萬裡前來投奔,前幾日剛到。嘿嘿,落先生,孫先生出手,你可滿意?”
落青鶻道“滿意。”
孫尼摩這時道“劍器渾脫,一人不好看,孫某想再找一人配合,可更精彩。”
張征輿道“孫先生想找誰配合?”
孫尼摩的眼神一動,直接掠過眾人,直指坐在末位的路行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