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所謂故人,西北戰事之後,又經過霍深兩家三年清洗,還能剩幾個?她都想的到,沒理由魏玹跟江閎想不到。無非是確實沒辦法,下下之策也要用罷了。
但薛淩腦子裡還有個更下策,隻電光火石一刹那。她怕的很,好在慕厭沒那麼編排,所以她本是看江閎二人嫌惡的很,聽完慕厭的話,卻是有些劫後餘生。
終究是有了對比才知道誰好,她本以為先帝魏崇是千古明君,一丟爛攤子破事下來,總算生出片刻人無完人的寬容心,想著隻要魏玹但凡比那狗東西強點,慕厭說的什麼東西且先忍忍過了。
不過,真細想起來,也不失為一條好出路,起碼比宋滄翻案要靠譜的多。一朝功成,所有事情都能大白於天下。薛家又能站在帝王身側,同享萬民榮光。
江閎覺得,這對於薛淩而言,應該是比什麼都重要。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早早將魏玹的人叫了過來。想以此說明,薛家想要的公道,總還是要順著皇室之人才行。既籠絡薛淩,也先丟個甜棗給魏玹。
而怎麼分霍家的東西,兩方已然達成一致。江家文臣,又隻有一個兒子能上台麵。一雙手必然是拿不穩西北,所以江閎想要京中禁衛權。
魏玹雖略有不甘,但這節骨眼,瑞王府並無討價還價的實力。他覺得有西北也夠了,禦林衛從來就隻是螳螂。區彆在於,西北能不能做那隻黃雀。但隻要黃雀在一日,螳螂便不敢輕舉妄動。不然,當初魏塱也不會在先帝眼睛底下勾結拓跋銑,死拖著薛弋寒不放。
這裡頭還有樁天大的密事,江閎沒說。他用薛淩將魏玹引過來,暗示的是薛淩與江家不睦,瑞王大可自行招安。但他絕口不提江家的二兒子,原本是姓薛。
除卻這些,其他地方的兵,既不算精,也不算多。而且大部分是牆頭草,幾個管事的一除,沒意外的話,翻不起什麼風浪。最近的兵馬,又剛好管事的全在京中,乃魏塱的母族黃家。一損俱損,魏塱都沒了,黃家又能剩下什麼。
是故,江閎和魏玹倒不怎麼擔憂黃家,倒是薛淩頗有芥蒂。世人在彆人身上揣測的,多是自己的倒影。薛家治軍甚嚴,薛淩又還沒習得朝事,自然是認為其他家的將領都和薛弋寒差不多。
雖十來萬人馬與西北相比,是數倍懸殊,然兵貴神速,萬一黃家借著近京的地利鬨起來,也並不就是那麼好收場。退一步講,就當黃家一群草包,領著十萬廢物打起來,耗也能耗上個把月。
勝負之說,瞬息而已,個把月得有多少瞬息?
但是,太遠了,黃家還太遠了。天機參不透,江閎早就明白這道理,絲毫沒有受困於內,能不能搞定霍家還在其次,想那麼遠不過庸人自擾。薛淩這會也是沒打算參,她鬆的那口氣,止住了她拂袖而去的衝動,卻並未全部打消其對江閎的疏遠之感。
來的時候,她存了要與江閎恩怨分明的心思,這會想生出些怒發衝冠來,卻是半點也無。她在鮮卑與拓跋銑對峙時,也是這般心靜如水。再遠一些,她去安城偷糧,石亓口口聲聲喊的是“雜種”,她也能恍若未聞。
為的是什麼呢?大概是因為,那些狗東西,哪配調動她的喜怒哀樂?
薛淩端起茶碗,兩隻手指托著,在自己眼前來回旋轉了一圈,又伸手向前,在江閎與慕厭麵前比劃了一道,狀若恭敬:“故人的話”,她輕合眼瞼,綻出個極好看的笑顏,隻作沒聽出慕厭話裡意味,顧左右而言他道“遠的也不記得還有哪些,近的,便是江伯父了。”
眼前故人江閎如此,天外縱有故人又何如?
她是沒想過要去,可去了,就能儘如人意麼。江伯父,江伯父,她聽著自己聲調,想著那個“伯”字和“魯伯伯”是應是同一個,既然是同一個,念的時候,卻不知為何就差了這麼多。
江閎聽出諷刺,不僅不惱,反生欣慰。他見薛淩說的含羞帶怯,自覺今晚的手段頗見成效,起碼言語好聽了些不是。
“不記得無妨,朝中自有官員名冊,我替你尋一本來,自能辨出都有哪些。多還有五六日,你要的信,就回來了。”
這一大晚上,似乎就這麼一句有用的話。薛淩略有動容,她的信寄出去不過三日,又不能飛鴿傳書,也不知江府選的什麼東西作腳程,這般快。
拓跋銑要的東西,其實在鮮卑時已定了個大概。隻薛淩因著石亓二人耽擱許久,在前一封書信上胡謅了一堆狗屁不通的理由拖著,便少不得回來又要花精力去彌補。
既然江府這已是沒什麼問題,她倒是可以先去籌備著,不用非得等書信到手。但一籌備,又不得不與蘇姈如共事。想想剛才的局麵,也是苦惱的很。
江閎由著薛淩發呆,並未催促。隻她久未言語,慕厭便出言提醒道“薛小姐”
薛淩回過神,看了一眼慕厭,並未答話。當務之急,是找個安靜地兒理一理今晚聽到的如麻亂事,再思索一下如何才能將霍家處理得當。
而宋滄,現下有霍雲婉護著,一時半會丟不了命。霍準一死,困局便迎刃而解,所以救他還在其次。這一想,再看江閎,她忽然覺得自己今晚的舉動幼稚到可笑。
何苦跟這人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