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暝對她在齊府時的經曆所知不多,當初送齊清霏走時,他也還沒跟在薛淩身側,隻知道齊府下場不太好,以為是薛淩手筆,為此自傷。此情此景,找不出旁話,勸道:“巧合而已,何來報應。”
薛淩透過糊紙再看,唐澗和那齊清霏似乎甚是交好,兩人說笑間,齊清霏樂的手舞足蹈。應是看著豹子真不咬人,陳澤伸手要摸未摸,在那躲閃試探。
軍中枯燥,城中苦悶,有這麼個小姑娘鬨,招人喜歡也是常理。隻齊世言死了也沒幾月,不知齊清霏得到消息了沒。
按理說應該是得到了,跌於高台,歿於陋室,焚於洶火,她知道自己爹死的這麼難看,居然還能笑出來?
薛淩久不答話,薛暝又道:“她來是她要來,與咱們毫無關係,為何苛責自己...”
“不是她要來,是我送她來。”薛淩鬆了手,聳肩無謂道:“隨便吧,隨便吧,隨便找個地兒歇了,再想後事,總之,白日若給她瞧見,這活兒就乾不下去了。”
她往裡屋走,薛暝跟上又聽見她自言自語:“真是怪的很,以前是假的,怕人認出真來,而今是真的,怕人認出假來,太怪了。”
薛暝不知這些過往,聽來也沒覺什麼報應,反心下生疑,好端端的,薛淩將個小姑娘送到寧城來做什麼,用的上還能說過去,這會分明是隻能添亂,解釋不通啊。
再聽薛淩語氣多有自艾,他不敢細問,另輕道:“也許不是如此,不然我著底下再仔細查查,她究竟怎麼回事。”
此處到底不如京中講究,兩進屋後隻有桌椅床榻,彆無他物,連個屏風都沒擺,薛暝不好一直跟到底,見她遲遲不回話,又道:“那今晚就先..歇息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他看薛淩這幾日也是憔悴的不成樣子,心下著急,低低說得一句:“實在熬不過去,讓她閉嘴也可以。趁著現在....”
他想的是趁著現在沈元州等人戒心不重,殺個小姑娘,用不了多少手腳。薛淩抬手止住後話,連罵人的力氣都不想使,隻道:“彆說這個,彆說這個。
先說明兒早間的事,咱們住在一處,起來就要碰麵,以我對她的了解,胡人攻城,她肯定要去城牆上站著,我們初來乍到,沈元州一定也會讓我去站著,怎麼都躲不過。”
薛暝打斷道:“那如何是好。”
薛淩按了按手,道:“你彆說話,讓我說完,說完咱們各自找地方睡。”
薛暝點頭,薛淩道:“去找霍知,跟他說說這件事,讓他交代陳澤明日早間出城去運糧,咱們跟著一道兒出,輜重難行,路上耽擱些,回來就是晚上了。
我看陳澤和清霏鬨得不可開交,他定是有意討好清霏,以那蠢貨的腦子,要落個不打不相識,這樣可以把她也帶上。
先看看她能否認出我來,如果是全然認不出,最好。但凡有一點苗頭,就在城外與她商議,可以避開麻煩事。”
她頓了頓,垂頭道:“她肯定信我,交代之後,不會壞我事的。可以了,就這些。”
薛暝點頭退去,薛淩長舒口氣,伸手摸著床榻坐下,良久自尋了個寬慰,至少這破爛地方不是上回來住的那間,老天的玩笑還沒開到最爛。
她睡不下,又往外頭窗戶處瞧了瞧,果然那三人已經相談甚歡,陳澤兩手抓在豹子身上,狗在齊清霏身旁仰的四腳朝天。
縱聽過周遭沒人,難保唐澗警覺,她也沒敢久看,甩手複去了裡屋,囫圇躺下,是聞著一股黴臭味,對比起來,去歲霍雲暘在此還周到點。
昨夜在客棧睡的也算久,這會有事掛心,更是毫無睡意,翻來覆去許久,各種稀奇古怪念頭悉數往腦子走了一遭。
記得當時齊清漪走的時候,說是有家眷往開陽接齊清霏。就算沒把人接走,齊家人該不會把她孤身留在這頭。
但今晚齊清霏折騰這麼久,還沒見人出來照料她,顯是她一個人居住在此,要麼....是齊家來接她的人都死了,要麼,是她自個兒偷跑出來的。
看她樣子,不像經曆過大事,薛淩伸手捏了額頭,斷定人是自作主張來的寧城。恰逢南門沒閉,一路竄到了這裡。
她又生自怨,惱於當時就該想到這爛事,齊清霏日日叫嚷要上戰場,可不是早晚要湊到沈元州前麵。
雨...那天在下雨,送齊清霏走那兩天京中在下雨,自個兒是為了什麼送的她走?
是宋滄,是因為宋滄..就算是因為宋滄,大可將人拎回去丟給齊清漪看著,自己怎麼會把人放到這來,怎麼當時犯了這種蠢來。
古來成敗難描摸,此後無計,便悔當時錯。
她睡意漸來,記不起當時,不是為了宋滄啊,不僅僅是為了宋滄,她是為了齊清霏拿著劍,招搖恣意說“要當個將軍,豈不比將軍的妹子更好”。
自個兒當不得將軍,為什麼要攔著彆人去?
勞心更甚勞力,薛淩疲憊合眼,薛暝依著交代,待唐澗三人散了,方出門尋了霍知說起此事。
咋聽得消息,霍知也是愣了愣,暗想這人都趕到一處了,他是知薛淩在齊府呆過,卻不認識齊清霏。
且那會也沒往裡院去,雖聽著些鬨紛紛,但薛暝沒喊,底下當然就沒刻意湊上來看,到底這是彆人的地頭,過於驚醒容易惹人生疑。
如此隻得將躺下的陳澤又提溜了起來,說是“事態緊急,多一天就多一分變數,明兒趕早將糧運進來。”
陳澤雖喊了兩聲累,還是快活應下。他仍宿在裡院偏房,跟齊清霏兩牆之隔。
薛暝有意提起,與霍知道:“輕聲些,這院裡有隻凶猛豹子,認生,彆再撲出來了。”
霍知心領神會,符合道:“哪有這種事,原上豈能跑豹子。”
陳澤興奮插言,連聲道:“真的真的,還是個姑娘養的呢,剛才沒把我嚇死,哎,”他推了薛暝一掌,道:“你不要胡說,那豹子不咬人。”
霍知順勢聊起齊清霏,聞說也是客居在此,張口不離要當個將軍,霍知道:“那正好,不妨邀她明兒一道,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且讓我看看,這小將軍有幾分本事。”
陳澤稱好數聲,隻說天亮就請,霍知稱晚喊早睡,薛暝垂頭往裡。不怪薛淩多心,他也想,陳澤之蠢,近乎偽,更像是霍知下人,事事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