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我?”封楚不耐煩的拽著紀濘的胳膊便往大堂內走,紀濘嚇得連忙掙脫,封楚見狀大怒伸手掐住了紀濘的脖頸,看著紀濘傳不過氣的臉,咬牙切齒道“娘親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聽明白了嗎?”
紀濘被掐的喘不過氣,看著麵前熟悉又陌生的麵孔感到害怕,記憶中的封楚絕不是這般模樣,麵前的男子,麵色盛怒眼底威懾,好像是下一秒就會將她生吞活剝。
她為何小時會與這樣的人拜過天地。
“阿濘,告訴我,你看到什麼了?”封夫人笑吟吟的看著被封楚一把甩到地麵的紀濘,問道“告訴我,你看到什麼了?”
紀濘隻是搖搖頭,許是這樣能讓麵前的婦人消氣,可越是搖頭,封夫人的臉色便更加難看和陰沉,封楚更是上前狠狠的踢了她一腳,紀濘腦子一嗡,隻覺得腹部傳來劇烈的疼痛,她當即昏倒了過去,眼前一片漆黑,頭重重的砸到了地麵上便沒了知覺。
昏迷之前她聽到了一句話。
“把她給我關進去。”
醒來之後,四周一片漆黑,隻有一盞昏暗的燭火在牆角邊微弱的燃著,她被放在一張由木椅支撐起的木板上,木板有一床發黑的被褥,積水發黴傳來惡臭,四周潮濕陰冷,還有堆積在牆邊的幾個壇子。
她被扔進了地窖裡。
紀濘朝角落縮了縮身子,此時的她發絲淩亂麵容滿是汙垢,腹部還在疼痛,地窖潮濕入骨異常寒冷,風順著木門吹進呼嘯過耳,連那盞唯一的燭火都被吹滅了,四周浸沒在黑暗之中,唯獨一抹月光順著門下躍進地窖之中。
“爹哥哥”紀濘將頭埋在膝蓋之中,肩膀輕顫痛苦出聲。
“濘兒,爹爹此次出征不知何時回來,你不是喜歡西域那美人紅嗎,爹這次給你帶回來。”
“濘兒,乖乖等哥哥回來,到時候哥哥親自給你塗上。”
“濘兒,你娘親重病便不要再去西院了,以後來大娘這裡,大娘給你做好吃的。”
“濘兒,娘親要親眼看到你出嫁,還等著抱外孫呢!”
紀濘心存希望,許是看著那抹交替的晨光和月光便能看見家人的模樣,她不吵不鬨不會祈求彆人放她出去,因為她知道,爹爹和哥哥會在凱旋之時接她回家,娘親和大娘也一定會來封府看她。
“大夫人,張阿娘和青兒都沒有寄信回來,是不是出事了。”
紀夫人聞言一怔,皺眉道“沒道理,走,準備車馬去封府看看。”
封府前,紀夫人還未進門便被攔住。
“紀夫人,這封老爺和夫人都去山上念佛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紀夫人,封老爺和夫人都已禮成,應當是去用膳了。”
“紀夫人,老爺去樂香居用膳了,不再此處”
“紀夫人”
紀夫人後悔了,自從紀濘離開紀府以後,她就再也沒有那個小丫頭的消息,無論她尋到何處,都會被人推辭拒絕,她深知紀濘應當是出事了,便一紙書信快馬加鞭的帶出故陵直奔邊境戰場,此事被封府人知道,一日過後,竟然親自帶著紀濘登門拜訪。
紀濘與往日並無不同,隻是消瘦了些,不怎麼說話了,手揣著一個護手,含著笑意便隨同封夫人離開了紀府。
“很好,不過我還是要警告你,若是你忤逆我的意思,你身子裡的毒,可就沒有解藥了。”
紀濘再次被丟回地窖裡,她的護手被取走了,而她的手上的指甲,被封夫人一一拔去,任憑潰爛腐敗,隻要脫離了紀小姐的身份,她便一文不值了。
紀濘抬頭看向被堵住的門縫,今夜沒有月光了,紀濘的瞳孔渙散木訥,隻是躺在木板之上,任憑眼中的淚水泛濫洶湧,也不再心存希望了,因為就算離開此處,沒有解藥,她也必死無疑。
直至一日,封夫人帶著一群乞丐入了地窖。
那群乞丐渾身惡臭,麵容醜陋,身子枯瘦不堪眼底閃著捕食一般的貪婪,上下打量著在木板上瘦弱的女子,她麵容不解,有些懼色的看著麵前雍容華貴渾身戾氣的封夫人。
“怕你不聽話,既然你是為了活命,也為了讓你那位爹和大娘彆打接觸婚約的主意。”
“你什麼意思?”
“一個有失貞潔的女子,還會有人要嗎?”封夫人笑道“到時候,就算是我封氏不要,你爹也會帶著財寶金銀上門求親,求著我兒子娶你這個人人唾棄的千金小姐啊,你們幾個,彆浪費了這個機會。
那晚封府回蕩著女人的慘叫聲和求饒聲,卻沒有人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雨水順著門縫緩緩滴進地窖之中,原本潮濕的地窖變得更加陰冷,在一片狼藉之中的紀濘伸手拉過殘破的衣物,她垂著頭看著滿身醒目的傷痕和被人欺辱的回憶,她恨不得將封夫人扒皮抽筋,她頓時明白了,與其如此受人擺布苟延殘喘,她寧願離開這裡,即便是沒有時日,她也要替自己討回公道。
便是那次,封夫人帶著她前去紀府,她本欲告知大娘她所經曆的全部,封夫人何等聰明,在馬車上便割下了紀濘的舌頭,便令車夫原路返回擇日再去紀府。
紀濘萬念俱灰,她一鼓作氣的從馬車上跳下,拖著身子爬進了麵前的青樓之中。
青樓中的人見她滿身血跡紛紛唯恐避之不及,淚眼朦朧之中她看見了一位紅袍黑發的女子,她手中拿著酒杯,側身看著她,那雙眼眸有打量有疑惑卻又攝人心魄,那女子上前向她伸出手,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徹底離開封府那個如同地獄般的地方,封夫人卻還是將她名正言順的帶回封府。
紀濘的忤逆徹底激怒了封夫人,與此同時,紀禦和紀沆凱旋歸來,在當日宴請之上,紀氏舉兵造反,取了徹帝首級,封楚出使邊塞回城不過三日便暴斃而死,封夫人近乎魔怔親手砍下了封楚的頭又再次縫上,在紀濘登基當日上前奏請成婚,讓紀濘給自己兒子陪葬。
紀濘還記得,那日鑼鼓喧天,花轎紅綢,前來赴宴的客者數不勝數。
而她被帶到一副棺材旁,裡頭的屍體頭身用繩子縫住,屍首麵色蒼白穿著一身金絲黑綢壽衣,她穿著一身血紅的嫁衣縫住了嘴,披著蓋頭被侍女塞進了棺材中。
她的兄長和父親,一位成為了皇上,一位成為了太上皇,她的娘親和大娘,一位成了太妃一位成了太後。
她不知父親凱旋之時有沒有帶回那盒他所許諾的美人紅,卻知道自己終不能塗上。
她本以為,比起皇室顏麵君臣承諾,比起摯友諾言妻子遺願來說,或是她的命是更重要的,可是卻不是如此,她甚至不知她究竟做錯了什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棺外宴請的賓客有好奇有打量,言語之中有笑意有不平,紀濘卻隻是在棺中安靜的看著那緊閉的棺蓋,身側躺著的是一具沒有呼吸的屍體,恍惚之間,意誌消沉的紀濘聽到了一聲“吉時已到”,她被抬進了公主墳中,封棺入葬。
她的一生和青春,驕傲和希望,皆被一對母子傷害的體無完膚,最後,由她的母親種下定親的種子,大娘送進了地獄,父親臨死的遺言和兄長最後的一錘定音,要給她最恨之人。
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