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殘魂太虛弱,承受不住任何情緒劇烈波動,更承受不住你體內混亂氣息的靠近。”宿清玥的聲音比凝魂淵的寒冰更冷,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你們的時間不多。凝魂淵的規則,不容打破。半個時辰,必須離開。”
她的話語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凍結了帝玄溟所有的衝動和悲慟,隻剩下冰冷刺骨的現實。
他跪在冰麵上,看著冰晶中那重新變得模糊脆弱,仿佛陷入沉睡的虛影,巨大的無力感將他淹沒。
他張了張嘴,最終,隻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
“…好…”
他不再試圖靠近,不再試圖觸碰。
他隻是那樣跪著,冰與火在他體內達成了暫時的休戰,共同沉湎於這無言的重逢。
洛璃站在他身後,感受著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沉寂到極點的悲傷,無聲地歎息。
她看向宿清玥,眼神複雜:“聖女,他…隻是想看看母親。”
宿清玥沒有回答。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塊墨藍色的冰晶,看著裡麵那抹微弱的光影,冰藍色的眼眸深處,仿佛有萬載冰川緩緩移動,最終歸於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
她的指尖,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凝魂淵的死寂再度籠罩,仿佛無聲悲慟從未發生。唯有玄冰平台上碎裂的蛛網紋路,和帝玄溟身上尚未完全乾涸的血冰碎屑,無聲地訴說著方才的驚心動魄。
帝玄溟依舊單膝跪地,脊背挺得筆直,像一尊被冰火反複淬煉後又強行冷卻的雕像。
他的眼眸死死盯著深淵中那塊墨藍色的冰晶,裡麵的虛影已重新歸於沉寂的蜷縮,比之前更加黯淡,仿佛耗儘了殘魂最後一點力量。
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如同冰淵本身,沉重地壓在他心頭,幾乎窒息。但他沒有再試圖靠近,也沒有失控。
宿清玥那冰冷如刀的話語和母親殘魂瞬間潰散的景象,像最殘酷的枷鎖,鎖住了他所有妄動的念頭。
洛璃的手依舊輕輕按在他後心,精純的混沌之力如同涓涓暖流,無聲地疏導著他體內那在毀滅邊緣遊走的平衡,同時小心翼翼地隔絕著凝魂淵深處更恐怖的寒意對他神魂的侵蝕。
她看著帝玄溟近乎凝固的背影,眼中充滿了疼惜與擔憂。
她深知,此刻他承受的痛苦,遠比方才力量衝突時更甚千倍萬倍。那是心被生生剜去的空洞與冰冷。
時間,在這片被凍結的空間裡,以近乎殘忍的緩慢流逝。
半個時辰的界限,如同懸頂的冰刃。
宿清玥始終靜立在一旁,素白的衣裙與這冰藍死寂融為一體。
她冰封的麵容上看不出情緒,隻有那雙深邃的冰藍色眼眸,偶爾在掃過那塊墨藍冰晶和帝玄溟時,會掠過一絲極其細微,難以捕捉的漣漪,如同冰川深處潛流的暗湧。
她指尖方才凝聚的守護寒芒早已散去,恢複了那絕對的冰冷與掌控。
就在那無形的沙漏即將流儘的最後一刻,宿清玥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時辰已到。”
四個字,如同宣判。
帝玄溟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他緩緩地收回了目光,撐著膝蓋想要站起,身體卻因長時間的緊繃和巨大的情緒消耗而僵硬麻木,一個踉蹌。
洛璃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臂,觸手一片刺骨的冰冷與堅硬,那是混雜著冰霜和火焰餘燼的軀體。
她渡入一股更溫和的力量,支撐著他站穩。
帝玄溟深吸了一口氣,那吸入的寒氣如同冰針再次刺入肺腑。
他強行壓下喉間的腥甜,對著洛璃微微搖頭,示意自己可以。
他最後看了一眼深淵中的冰晶,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複雜情感,最終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
他轉過身,不再回頭。
宿清玥沒有再看他們,當先一步,身影無聲地飄向來時那條幽藍曲折的冰晶甬道。
素白的裙擺如同引路的冰魄,重新沒入那吞噬光線的入口。
洛璃扶著帝玄溟,緊隨其後。
再次踏入冰晶甬道,那足以凍結神魂的極致寒意再次洶湧而來。
然而這一次,帝玄溟體內的反應卻截然不同。那源自冰封王座的血脈,在凝魂淵深處與母親殘魂共鳴後,似乎發生了一絲極其微妙的變化。
它不再僅僅是狂暴的力量,更多了一絲沉凝,這股同源的寒力湧入,並未像之前那樣瘋狂地引動黑紅火焰的反撲。
帝玄溟體內,那屬於帝家的血脈,也仿佛被那深淵中傳遞而來的巨大悲傷所浸染,狂暴的戾氣減弱了許多,呈現出一種疲憊的蟄伏。
冰與火依舊在他靈脈深處交織、碰撞,帶來撕裂般的痛楚,但那毀滅性的衝突烈度,卻詭異地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