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飛鴻!
“你為什麼殺了她?”蘇農環宇揪住親衛前襟,額頭青筋暴起。
“可汗,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必須趕緊毀掉百步飛鴻的中樞,才有時間撤離!”親衛眸光閃爍,他的臉上沾了冬嬋的血跡和融雪。
他緩緩鬆開手,拿出百步飛鴻的圖紙。在兩架水力輪中央連接著兩根精鋼所造的機拓,隻要劈斷它們,木箭就會失去驅動力而無法輸送進百步飛鴻的內部。那麼不管再造多少座百步飛鴻,沒有了心臟,也都隻是擺設而已。
“快了,繼續使力!”兩名突厥士兵半身浸泡在水中,揮斥馬刀。
火星迸濺,不斷有水流從裂縫滲透出來。
“蘇農環宇,你最好讓你的人住手,否則殺無赦。”宋離搭箭對準他。
他站起身,四周圍滿了弓箭手,四名親衛把他護在盾牌中央。
“你如今才發現,不覺得已經太晚了麼?”他舉起手中的圖紙。
指尖鬆開,朔風吹走了薄薄的紙頁,那是莫文萊畫了整月的傑作。他把圖紙留給郡主,本是為了能夠讓郡主帶入宮中,後世不會忘記百步飛鴻。
“蘇農氏部落被滅族,那一場大火在帥帳內找出了十三具屍體,其中有一具是漢人。兵部不敢上報,而徐忠卻記錄了下來。”
他眼中隱隱有淚光,身子也微微發顫。
“斥候失蹤,在檢查屍體時,那具屍體與斥候的身高彆無二致。傳聞蘇農氏世子的母親是大周送往和親的建誠公主,所以其樣貌與漢人生的無異。而那場大火,唯獨少了世子的屍體,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就是蘇農氏即將即位的可汗。”
北甕城下,咥至與突厥士兵圍著地道入口。
“看天色時候已經不早了,蘇農氏的可汗還不上來,會不會已經……”
“閉嘴!”咥至仰起頭,日影又西斜了幾分,陸續有兩座百步飛鴻被運到北甕城,隻是遲遲不見宋離的身影。
“再等半個時辰。”咥至道。
哢嚓一聲,精鋼斷裂,兩架水力輪發出嗡嗡的聲音,隻剩下一支搖杆仍在艱難的給木箭驅動力。
宋離輪番拉弦,鏡湖中央傳來兩聲驚呼。
當蘇農環宇轉過身時,兵士的屍體已經沉了下去。
宋離高呼“放箭!”
一支箭穿過盾與盾之間的空隙,釘在他左臂,他悶哼一聲。
“我們的人手不夠,再不掩護您離開,恐怕就來不及了!”親衛道。
“留下十五人,剩下的圍住傷兵營。”
他一定在城裡挖了地道,才把這些突厥兵偽裝成傷兵蒙混進來,但所幸他害怕暴露,保護他的人並不多,又在襲擊鏡湖時損失了不少,如今隻要殺死蘇農環宇,就能保住百步飛鴻。
“彆再猶豫了,即使沒有百步飛鴻,我們也能打贏大周。”親衛抬起頭“但可汗是蘇農氏唯一的希望,隻有您活著,才能重組氏族。”
他嘴唇顫抖,“我不能走。”
蘇農環宇拔出箭簇,“我一定要親手毀掉百步飛鴻。”跳入鏡湖,含著馬刀奔向機栝,冰冷的水花把他的血液氤氳開來。
突厥士兵衝殺過來,又被密集的箭簇射殺當場。
“如果我早就知道你是內奸,我很想問你,這麼些年,你為何還要救那麼多的人?”她的手還是有些顫抖。
身後又湧出大量的敵兵,應該是密道擋不住了,敵我兩方很快的廝殺起來。
宋離咬牙,搭起木箭,對著揮刀的慕藥師。
——直射出去。
武嫣立在殮房門口,血染的霞光照射在高聳的百步飛鴻上。
鏡湖的廝殺聲停了下來,北甕城卻鼓聲大作,她的臉上滑落了兩行清淚。
“郡主,你不要難過,即使弓月城保不住了,我也會想辦法帶你離開。”莫文萊想要為她揩去淚水,卻被她用力甩開。
“為什麼是寰宇哥哥?”武嫣蜷縮起身子,“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中樞已經被毀,蘇農環宇又逃了出去。宋將軍身受重傷,卻還是帶著殘兵趕往甕城。”他道“我聽機關師說,隻要再給他半個時辰,他就能補好機拓的裂痕,使水力輪重新運作起來。”
“你是說,隻要能拖延住敵軍半個時辰,弓月城就有希望?”
莫文萊點頭。“斥候來報,方將軍與郭將軍正與內奸進行激烈的搏鬥,南翁城的城門大開時,突厥的一千人根本不是三萬援軍的對手。”
她的臉上終於露出微笑,可這樣乾等著也不是辦法。
她來到冬嬋的身體旁,把她冰冷的手貼在臉上。
“我不能為你報仇了,因為我實在下不去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獨自去找他,以前,總有你和阿耶在身邊,現在隻剩下我一個。”
莫文萊垂頭歎氣,他沒有看到武嫣從冬嬋的拳頭中拿出了一樣東西。
“我們來弓月城的目的是為了給我阿耶平冤,可是我發現,我已經愛上了這裡。如果我護城犧牲,朝廷自然就會知道阿耶是冤枉的。”她吸了吸鼻子。
慢慢放下冬嬋的手掌,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郡主,你要去哪?”莫文萊喊道。
北風吹拂著咥至的臉頰,冰涼刺骨。宋離立在三座百步飛鴻的中央拉弓引箭,她的身邊沒有士兵,也沒有聽到百步飛鴻運作的機關聲。
“你果然得手了,我沒有看錯你。”咥至的馬繞著蘇農環宇,“怎麼,你好像並不高興?籌謀了五年,不就是為了等這一天麼?”
對方的臉龐異常蒼白,眉峰緊蹙,垂著頭,肩膀的傷口也在不停的滲血。
“中樞被毀的那一刻,我並沒有感覺到大仇得報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