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我們還沒有踏平大周!當你親眼看著當年的慘痛也發生在漢人身上時,你心裡的仇恨才能被平息,這不是你活下來的信念麼?”咥至拍了拍蘇農環宇,為他把鬥篷緊了緊。
他轉過身,對著奄奄一息的弓月城道“攻!”
突厥的大纛旗隨風飄揚,洶湧如潮水的兵士扛著雲梯奔向城池。
可就在跑了一半的路途時,那扇厚重的城門竟然被一點一點的推開。
一條單薄的人影走了出來,她舉起玉扳指。
“我帶著蘇農可汗至高的權力,來與你們談判。”
兵士們左右相顧,竟然誰不都敢再踏前一步。
“啟稟可汗,那女人手裡有蘇農可汗的戒指,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兵士道。
“你把戒指給了郡主?”咥至瞪大眼睛,“為什麼?”
“讓郡主過來。”他抬起頭,眼睫微顫。咥至扯住他手裡的韁繩,“大戰在即,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
一直靜悄悄的城垛傳來一陣騷動,有一架百步飛鴻雙翼展開,密集的箭簇將擋在郡主身前的突厥兵生生逼退了十步。
“怎麼回事?”咥至有些害怕了,蘇農環宇卻仍然不動於衷,他歎了口氣,“放她過來。”
武嫣在敵軍的簇擁下站在蘇農環宇的馬前。
“寰宇哥哥,如果你真的想要毀掉弓月城,十年前為什麼不動手呢?”
“十年前的我沒有足夠的實力,這些年,我之所以研讀醫書,就是為了籌劃這場戰爭。如果你也經曆過我所經曆的一切,你就會知道,人心才是最可怖的。”
他咳嗽了幾聲,捂住不斷流血的傷口。
武嫣不由自主邁前了一步,又被馬刀擋了回去。
“我奉勸郡主一句,你現在勸說宋離投降,本汗可以饒你一命。但是你孤身前來,如果再在我軍陣前擾亂軍心,我完全可以把你的頭砍下來,還給宋離。”
此時的宋離,額頭滲出不少汗珠,她的箭瞄準的是郡主。
“寰宇哥哥,如果不是你采摘的蘇陌葉,弓月城內的糧食根本不夠維持兩天。你這樣做,難道不是為了城中的百姓麼?”
咥至迎麵劈來,卻被蘇農環宇的刀挑開,他飛身下馬,扼住郡主的喉嚨。
“大周夜襲蘇農氏部落。內奸縱火,我的小妹、我的妻子、還有她肚子裡三個月大的孩子,加上七百多個子民,他們的命就不是命麼?”
“寰宇哥哥……”她雙手扶上他手掌,“你活著,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這些年,我日日從夢中驚醒。弓月城待我如親人,可我一直不斷的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報仇,這才是我活著的意義。”
“彆再跟她廢話了,如果我們再不攻城,恐怕來不及了。”咥至仰望著城垛上的宋離,她的箭一直緊對著郡主,這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蘇農環宇,你彆忘了你答應過我的。”咥至也翻下馬,揪住他前襟。
“我幫助你報仇,蘇農氏帶頭歸順與我,其他部族才會同心協力。”
鏡湖的水力輪重新運作起來,一隻手抹去額上的汗水,機關師如釋重負“成功了。”
在宋離射向蘇農環宇的一瞬間,他緩緩放下馬刀,跪倒在湖裡。
也就在他放棄的一瞬間,箭簇擦著他的頭皮而過。
也許他知道,或是他並不知道,他的舉動為蘇農氏迎來了重組的希望。
“我想請宋將軍答應我一件事。”他雙手托起玉扳指。
宋離受了傷,捂住右手淌出的血液,“你說吧。”
他抬起頭,“我想請將軍答應我,帶走郡主。”他眸光堅定。
宋離的箭射向郡主的背心,蘇農環宇抱著郡主翻滾在地。
“寰宇哥哥,我們還活著麼?”武嫣驚魂未定。
又被一隻大手拉起來,朝著遠離戰場的方向拚命地奔跑。
當咥至反應過來時,城門大開,方翼與郭巡領兵在前,三萬援軍浩浩蕩蕩地衝殺而來。
“你這個叛徒!”咥至來不及管他,百步飛鴻的箭簇為援軍掃清了突厥的先鋒障礙。莫文萊執起畫筆,當他畫到宋離時,她的右手正在痙攣,那支箭已經用去了她全身的氣力。
但她始終不肯看郡主一眼。
直到兵士回報“喀什河的船已經準備妥當。”
她凝視著兩條狂奔的身影,在大雪中逐漸的變成了兩個點,亦如當初她來弓月城時的樣子。
蒼白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她回眸凝視著城垛上的宋離,她似乎並沒有看見她。而莫文萊所作的破陣圖上,女將軍在射出最後一支飛羽箭後,一直凝望著武嫣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本不屬於她的烽火狼煙處。
十一月末,大周朝堂上傳來捷報。
“宿州刺史、安西都戶方翼與守城將軍宋離共退阿史那賀魯十萬敵軍,弓月城大捷。”
“惠嫻郡主逃婚罪無可恕,從史冊除名,安平王回府思過。阿是那咥至狼子野心,請蘇定方將軍帶領三十萬大軍征討西突厥。”
“朕下令給蘇農氏部族平冤,若有族人在世,赦免無罪。”
寒冷的弓月城終於再次迎來春天,郭副將緊盯著兵士打造百步飛鴻。
宋離的手裡捏著畫像,莫文萊在城下朝她揮手,她微笑著,對畫像上單薄的身影再次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