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盈盈喜滋滋地兩手背在身後,一聳肩膀。“我的盛世美顏啊!”
上官翼壓根不好奇許盈盈的“必殺技”,細細品了一口茶,正想說,果然好茶,口感中去了苦味、異常的茶香裡含著清甜,沒有料到許盈盈竟然在他麵前,喜氣盈腮地說自己“盛世美顏”,他一時間失控,一口茶不及咽下,直接噴了出來。
幾乎一滴不漏,正好全噴在仰頭立在他身前的許盈盈的臉上。
“啊!”許盈盈大叫一聲,本能的跳開,氣急敗壞地衝著上官翼大叫,“外!你怎麼搞的?”。
“對,對不住了,許大夫。”連自己也嚇了一跳的上官翼,徒勞地將手捂在臉前的半空中,試圖接住剛剛噴出去的茶水一般。
他大步走到桌旁,放下茶盞,伸手進腰間抽出絲巾帕,拿在手裡,看著臉上滴水的許盈盈,正氣惱地看向自己,一時間,他想上前擦拭也不好、不上前擦拭也不好。
立在茶屋正當中的許盈盈,一把攫了疊的四四方方的絲巾帕,麻利地一抖,然後敷在臉上,內心吃驚哎呀,好高級的絲絹,還有個蘭草刺繡。大哥哥,真是個精致的體麵人!
隔著絲質的空隙,她模糊能看著對麵立著的上官翼,一臉尷尬地歪頭看向茶爐,緊閉雙唇、耳根發紅,全無一直以來的肅殺和淩厲,她突然得意地一樂,氣惱一股腦不見了。
“許大夫,”看著許盈盈擦拭,莫名少了怒氣,上官翼行拱手禮,開口道“千萬恕在下唐突。”
許盈盈也沒了方才的神氣活現,默默用絲巾帕按壓著鼻邊和下巴上的水漬,動作中反倒多了幾分女孩子應有的文靜。
“我就那麼醜嗎?駭你要這樣!”
“不是。”上官翼急忙擺手,“許大夫,挺好看的。”
“切!騙小姑娘的臭男人。”許盈盈看他著急托詞,沒好氣地一撇嘴,衝上官翼毫不留情的遞了個白眼。
“臭,臭男人?“上官翼的生活裡,很少聽過這樣的粗話,他仿佛真的隱約聞到自己身邊的臭氣一般,一時間語塞,隻好正色道”許大夫,真的挺好看,在下不是騙小,小姑娘的。”
許盈盈見他正一本正經地想複述自己的粗話,便不耐煩地在空中揮著潮濕的絲巾帕,讓他停止笨拙的學嘴。
這種市井粗話,隻有從市井小民口頭溜出來才有味道,讓一個世家子弟“之乎者也”式的複述,聽完渾身雞皮疙瘩掉一地!
許盈盈斜眼瞪著囁嚅、結巴的上官翼,學著他一貫的不屑,衝著牆上的水墨畫,說道“唉!就你這種,隻要我想要,分分鐘麻翻你、讓你欲仙欲死,懂嗎?”說完,衝著他,一仰臉,以示傲慢。
一時紅了臉、把持不住的上官翼,突然仰頭朝天、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幾下看著許盈盈仿佛孩童般透徹的雙眸裡,仍然閃爍得意之色,試圖恢複一貫威儀的他,依舊用右手捂著笑個不停的嘴邊,甚至眼淚擠出了眼眶。
他已經好些年沒有如此開懷,因為在禦前當差,所聞所見,都是出手狠辣的刺客、殺手。
每每當值,必須十萬分的小心,因為稍有疏忽,斷手斷腳、或者死掉的那個人,便是他自己,而眼前這個清瘦又張狂的小醫女,在他麵前,放肆到全無宮規禮數,開口便是他相對陌生的市井粗俗。這一切讓看慣了深宮之內,個個為自保而竭力掩藏自己的上官翼,突然眼前一亮,進而跟著許盈盈的說笑,徹底釋放了多年來那根繃緊的心弦。
他默默看著跟著他也在笑的許盈盈,不施脂粉而潤白、兩頰透著健康的淡粉色,帽圈下的前額平整白皙,斜入兩鬢的眉毛根根分明,時而彎月時而細長的眼睛,閃著黑白分明的水影看向自己,驀地心裡說,嗯,確實是,“盛世美顏”。
竭力收住了笑,上官翼輕歎一聲,對著許盈盈拱手認真行了禮,道“之前是在下唐突,因見許醫官年輕,多有疑慮、怠慢,請受在下一拜。”
“免了免了!”許盈盈見肅穆的上官翼被自己逗樂,便繼續調笑他,“哦,搞半天,上官大人是不信我的道行嘍?”
“不敢。”上官翼仍然略有揶揄,“你的道,,道行必是有過人之處,否則玄武娘也不會派你進宮伺候。”
“隻是,你這個年紀,”上官翼斟酌著措辭,接著說,“會知道那個什麼,哦,你知道‘欲仙欲死’嗎?”。其實,此刻的他更是在好奇,像上官希這樣年紀的女孩子,真的已經了解男女之事嗎?
“哎呦,還是小看我!”許盈盈略帶著氣說,“我雖年輕,不過做為醫者,好歹我也是解剖了大小十幾具屍體、救治過男女病患將近半百的,知道嗎?”
說完,她示威般的衝上官翼一挑眉毛,然後覺得口乾舌燥,轉身端起水杯,仰頭對著麵露尷尬和意外的上官翼,繼續說,“我不是饞男人的身子,就你們這些個男人,在我眼裡,不過是一堆會喘氣兒的肉體,而已!”說罷,湊上水杯,解渴。
誰知這時,上官翼又被這氣焰囂張的小醫女引逗得忍俊不禁,接著她粗俗話頭,學嘴道“哦,那你老是偷偷看我,不是饞我的身子吧!”
許盈盈半口水不及咽下,聽到上官翼竟能學自己,說出此等粗話,吃驚地將半口水直接噴了出來。
所幸,上官翼及時後退半步、舉手臂擋住了直衝過來的水。
“咦?”他不禁嫌棄的沉吟道,“你當心點。今天這是,,,快把巾帕給我用。”
許盈盈被自己口中的水直嗆到喉嚨,放了杯子、低頭輕咳,說,不給!
然後,麻溜地將巾帕塞進胸前的內袋裡,衝著走上前伸手的上官翼拍了拍胸口,意思是,有本事你上來取啊!
上官翼見狀,抿著嘴、甩了護腕上的水滴,低聲道,“那是在下的巾帕,適才借於你擦拭。眼下當差,這護腕濕了,,,”說到這裡,他半命令地說,“你快些還給我!”
許盈盈聽著上官翼急了,口中“你”、“我”的稱呼起來,便內心發笑,全不理睬他的不悅,忽地上前,一把拉住舉在半空中討要巾帕的手臂,一麵提起自己的衣襜下擺,用內側的白麻襯裡,認真擦拭起她豔羨很久的官服。
被突然拽住的上官翼,急急想撤回手,卻看到歪著小腦袋、用眼眉斜上挑,看向自己的許盈盈,示意不要亂動地一蹙眉頭、眼眸的水影裡滿是晶瑩閃爍的小嬌媚。
一個瞬間,上官翼連氣息都凝住了。
許盈盈低頭繼續輕快地擦著上官翼的護腕和上麵精美的扣飾。
“大人的這身官服,一定很貴吧!”她兀自說著。
上官翼匆忙避開她這張瞬息萬變的臉,更不敢看向被她拉住的手臂,隻好扭頭看向屋子的一角,不言語。
許盈盈借機也不放手,用力感知著手中上官翼緊繃的肌肉力量,一邊細細擦拭,一邊接著問“大人婚配了吧,家裡的大夫人一定很賢惠吧。”
上官翼繼續沉默不語,卻將目光默默移向許盈盈頭上的帽子,漿挺的帽圈上,有幾些略圓的小水印,想來是自己噴的茶水漬。
“大人不說話,是被我嚇到了嗎?“許盈盈再次眼眉挑著,看向上官翼。
上官翼根本不敢再對視,那是他無力駕馭的,隻低眉看著自己的護腕,說“你這個醫女,真的是,古怪得很!”他本來想說”古靈精怪“,但那樣顯得有褒獎調笑之意,所以改口,竭力讓自己變得嚴厲而不可進犯。
畢竟男女獨處而這樣拉拉扯扯,有違他的道德邊界,儘管對方是個醫女。
許盈盈看著日光折射裡,上官翼那口玉白等長的牙齒,突然想起大師兄在鳳燕山莊時的話“盈盈日後的夫君,我幫你挑。得找那種牙齒玉白等長的人,因為這樣的人,子孫滿堂哦。”說完,幾個人跟著他一起笑。
知道是大師兄燕筱宗初看《麻衣神相》,便借機取笑自己長大了,當時的許盈盈隻“哼”了一聲,也不故作氣惱來掩飾自己兩頰的翻紅發熱,抬手撐著額角,繼續看自己的書。
她知道,自己距離帝京的大哥哥,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