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轍之盈翼!
三個月前,豔陽,西行路
騎在馬背上的許盈盈,多年後仍然反複充斥著大腦記憶的,就是此刻又乾又澀、含著沙土像小針尖一樣的風。
離開帝京城已經十天,日夜兼程、不為了馬兒能休息都不進驛站,即便進驛站也是抹黑投宿、清晨離開,上官翼的解釋是,減少被人看到的機會。
這樣的奔波,讓沒有任何經驗的許盈盈,疲累地恨不能,每天讓上官翼把自己綁在馬背上。
“早知道就不要學會騎馬了!”她嘀咕著。
上官翼看到昏昏欲睡的許盈盈,湊上前來說,再堅持一下,過了前麵的林子我們休整半天吧。
順著遮陽的帽簷,許盈盈先是無力地斜瞄著上官翼。
突然她猛眨巴眼睛,說出這幾天她一直想說,但畏於上官翼始終冷淡不和她多囉嗦的氣場而不敢說的話,方才見他主動湊上來搭話,她便得了便宜一般,“嘩啦”一聲,打開了話匣子。
“這麼瘋了一樣地趕路,我一直在想哦,不知道大人沒有想過,聖上抱恙,你剛剛追查到蘇明明,他便會得到消息逃走?而我們日夜兼程,如何追到這裡仍然不見他的蹤跡?”
上官翼沒有直接回答,他不想讓許盈盈過多的牽扯進宮廷裡凶險的派係爭鬥中,雖然李乾讓許盈盈跟著他出來辦差。而且此刻,他很明了,一直不見蹤跡,反而說明,危險越來越近。
見上官翼思而不語,她繼續說,“大人,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蘇明明為什麼往西北逃,你,消息確切嗎?”許盈盈拉下麵紗,抖著雙眼裡的閃亮,看向上官翼。
“他用的毒,不是西北慣常的濃烈惡性,反而類似江南手法唉。”
上官翼沒好氣地說“那你在聖上麵前,因何不說?跑出來這麼遠了,和我說這個!”
“我想,師父應該和聖上說過。”
“你的意思是,鳳逍遙知道蘇明明的意圖?”
“這個我還不確定,但是師父肯定知道些什麼。”
“盈盈,你知道這次聖上叫你跟著我,是為什麼?”
上官翼突然直呼許盈盈的名字,又讓許盈盈心裡一陣猛跳,心裡的各種紛擾瞬間不見,變成滿滿地小歡喜。
“你又叫我盈盈?大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稱呼我啦!”許盈盈完全忘掉了剛才的緊張和上官翼的疑問,突然眉飛色舞起來。
“你想什麼呐!我出帝京就和你說過,這次出行,不可暴露你的醫女身份,讓你穿男裝也是這個原因。”一臉嚴肅的上官翼,沒好氣地接著說“叫盈盈怎麼啦!要麼我叫你許仙,你肯嘛!”
說罷,他斜眼睛瞄向許盈盈的馬,發狠地一掌拍在馬屁股上。
馬吃驚不小,撒開蹄子奮力奔向遠方,同時帶著許盈盈的驚呼,“上官翼,你怎麼又這樣子啊!”
看著緊貼在馬背上的許盈盈,上官翼口中學著她的語氣習慣,嘟囔著,“又這樣子,啊。。讓你天天話多,吵死了。”
他二人都知道,這次受命必須隱匿巧行,追回逃犯蘇明明。
匆匆出帝京,上官翼已經前後思量過,蘇明明絕對不是一個區區太醫院的粗料藥師那麼簡單。
而李乾放著刑部那麼一幫大爺、高手不用,偏讓他這個上官家的人來查辦此事,想必,李乾是猜到了結果、或者是他希望結果如他所料。
隻是,上官翼不便和一個平民醫女許盈盈多說,也是因為不想將自己內心還不明了的揣測,說出來。
而且,如果此次西行果如他之揣測,他仍然不解李乾的做法,隻能聖命難違地一路帶上這個一直沒個正經樣子、唧唧呱呱的小姑娘。
上官翼估計略有些武功的蘇明明也跑不快,更何況憑著他的追鳴早能追上的,隻是許盈盈這騎馬的能力,哎!真不敢恭維李乾的這個安排。
不過,追上蘇明明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上官翼樂觀地估計著。
隻是,他也不想追的太急迫,畢竟,釣線拉太緊隻會讓魚,脫鉤。——他後來是這麼揣測李乾的安排。
蘇明明能調製出外人察覺不到的慢毒,還膽敢對聖上用毒,可見他的內部關節,一定不是一般人所能觸及的。
李乾讓上官翼暗查這條線,也是看中他日常深居簡出的個性,放他這條暗線出帝京,牽扯麵最小。當然上官翼也猜到的一個原因——李乾信任上官家。
上官翼明白,雖說此刻的李乾,無心朝局、甘心讓慕容家族十幾年來把持朝堂上下;但他也絕不是看上去那麼風流好色、買醉深宮。
做為近身侍衛,他這幾年多次看到深夜裡的李乾,赤腳立在暖閣裡,默默看向窗外的宮牆,一改日間風流態度,而顯露著君王特有的決絕之色。
不動聲色的上官翼明白,這個皇帝不是個久居人下之人。
臨行前的那個晚間,上官翼得到李乾的召喚,走進暖閣的內室,看到比自己年長不過十歲出頭的李乾,裹著輕綢長袍、箕著鞋、散著頭發,立在桌旁,解毒成功之後恢複正常飲食而仍然消瘦泛黃的麵容,突增了些許他這個年紀不應該的蒼老。
“上官翼。”
看著走到門邊的這個帶刀侍衛,明月般疏朗的麵容、一絲不亂的官服,在明燈之下,相互交錯著彼此的熠熠光彩,他不禁心生豔羨。
李乾揮手示意近旁同樣在看上官翼的鄧祺。
躬身縮背的鄧公公眼角看處,立刻會意。
“陛下早些安寢,小奴先行告退。”說罷,定睛看了一眼低頭向著內室走來的上官翼,遲疑地頓了一下,然後快步離開。
同時抬手招呼外間侍立的小太監們,一並退到暖閣後麵的耳房。
鄧琪遲疑,是因為他意外看出,上官翼壓根沒有和他這個新晉得寵的近身太監打招呼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