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哪裡來的?”
“那年奉命去查抄的時候,下麵的人看我翻了翻,以為我要,就事後孝敬給我了。”
許盈盈看他麵上悻悻然,回身摸著架子上的書,問,“你的意思是,這書,是上官家的?”
“是。”
半晌,兩個人都沒說話。
往事的翻攪,仍然讓他們感到傷痛,而這種傷痛,還不知道要用多少時間來療愈。——這也是上官翼始終不肯回帝京的原因,他不是在逃避現實,而是他知道,自己根本無力再麵對回到帝京之後的一切,包括那個仿佛鬼屋一般的上官府。
他,做不到一邊忍著疼讓傷口重新被撕開,一邊笑對撕開傷口的李乾。
柳繼在二樓內室裡籠好炭盆,剛覺得周遭直衝鼻腔的寒冷開始消散,便聽到門房又跑去開門的聲音。
他猜,是許盈盈安頓好馨兒之後,跟過來尋他。隻在此刻,他深切感受到,娶親的貼心之處——不再是孤身一個人來扛起,他父母的陳年往事所帶來的大枷鎖一般的沉重。
果然,不多時,許盈盈裹著外出的鬥篷出現在他麵前,“我想著,還是過來陪你。”
“馨兒肯放你過來啊?”柳繼一派家常語氣,完全不帶任何情緒。
“交給阿珠了。”許盈盈小心裹了鬥篷下擺,在炭盆邊坐下,立手抖了一下雙手讓袖口稍稍後退一些,然後手放在炭盆邊上取暖。
柳繼看她裡麵已經換回了家常的棉服,卻仍然那麼愛惜衣袖,不禁低頭、微微一笑。
相比較他營房裡同僚們一直抱怨俸祿不夠花,他倒一直沒有這樣的困擾。儘管也是因為許盈盈入宮辦事,時常能有些賞賜充作交際和家用花銷,但更多的原因應該還是她一貫的節儉用度,以及她一貫對吃酒賭錢的厭惡。柳繼因此,沒有和同僚們一起這樣的閒散玩樂過,他回絕的理由是,家裡老婆管的嚴。
柳繼看向許盈盈拆了翠飾、退了脂粉的頭麵,又摸著自己身上精工秀坊裡繡娘的針腳,他這一身帝京男人的標準衣袍、李乾總說他的不似先前,應該是指他娶親之後,從裡到外的圓融吧。想到這裡,他平靜地問,“你是過來告訴我,事情全部的嗎?”
“哦,不全是。”許盈盈麵容清澈地微笑著,這讓柳繼心生一絲畏懼,他擔心他知道的,並不是他想知道的。
許盈盈也看出了柳繼眼中的一絲異樣,頓了一下,說,“我是來看看,你是不是想聽。”
“有什麼分彆!”
“你若不想聽,我也和成媽一樣,到死也不說。”許盈盈看著炭盆裡的通紅,說道。
“為什麼都瞞著我?”柳繼雙肘放在膝頭,左手握著右手的拳頭,歪著腦袋看向許盈盈。
“我說了,你願意聽嗎?”許盈盈頓了頓,嬌俏地說,“我要是你的話,就不想聽!”
“為什麼?那一幕,折磨我到現在,為什麼不想聽?”柳繼挑起眉毛,問。
因為內容太過沉重,許盈盈反而麵容安詳起來,解釋道,“你知道了,對現在的你我,今後的你我,沒有任何意義!“她本來想說對現在和今後的上官翼和你,但是想想,卻改口說成了“你我”。畢竟,在柳宅,上官翼這個名字,越少提及越好。
“哦,這樣啊。畢竟是上輩子的恩怨,是吧?”柳繼眉宇略略舒展,心裡簇地鬆了,麵前的美好,他一丁點都不舍得,放過。
“是啊。”
正當柳繼幾乎被說服的時候,他突然又看向許盈盈,“不行,我得知道!”
許盈盈問詢地看向他。
“上官翼知道的,為什麼我不知道!”柳繼盯著許盈盈,梗著脖子,賭氣道。
許盈盈撲哧一笑,看著他,“你,到底,有沒有完啊?”
柳繼認真地說,“我在想,應該是對我不利的事情吧?否則為什麼大家都瞞著我。”
許盈盈收回暖和的雙手,看向柳繼,“那麼,我先說我對事情的猜想,在聽完成媽的敘述之後。然後你再決定,是不是要聽,好嗎?”
柳繼的雙眼被炭盆,映射出不定的閃爍。
之後的兩年,他們一直沒有再生育,倒不是因為夫妻不睦,恰恰相反,許盈盈因為柳繼的用心而徹底放下心結。
事情還是因為那次書樓交心之後的一個早上。
許盈盈因為和上官翼見麵之後身心疲乏、思慮要不要對柳繼言說她和上官翼推測的“情毒之事”,而夜間走了困,加上春節前的家常繁忙、宮中又一個美人突然死了招她進去驗看,連著一個月緊張忙碌,直到了元宵節宮中觀禮回來,她才感覺,能睡個好覺了。但早起還是沒有胃口吃飯,到了午後就歪在床上懶怠地昏昏欲睡。
柳繼看在眼裡,始終不敢馬上問,直到正月過完,營房裡能請出兩天假。
歇在家裡的晚間,哄著馨兒睡著了,他返回大臥房栓了外間門,看著許盈盈坐在床邊整理自己的官服,他湊近了坐在邊上。
柳繼看許盈盈仍舊繼續手裡動作並不看向自己,麵容上看著似有心事,他莫名緊張起來。柳繼是個不習慣讓煩惱糾纏左右的人,便開口直接問,“看你這幾日懶懶的,不會是,有身孕了吧?”
許盈盈被他突然這麼一問,莫名扭頭看著他,“怎麼?”
“我,很擔心,這個。”柳繼躊躇著。
“你擔心什麼?”許盈盈被他這一臉緊張,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語帶女人特有的傲嬌,嘲諷地說,“又不用你疼到想死地生孩子!”
柳繼看著許盈盈回身將疊好的官服捧起,放到床邊的撐架上,繼續說,“我見過,你生馨兒,,,”他突然氣噎,哽住了,看著許盈盈倏地轉頭看向他,轉而埋怨道,“你真的有喜了,怎麼還瞞著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