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青問道:“這是什麼地方?”。紅霞道:“我不知道”,便將船兒劃入船群,問對船上的人:“這是什麼地方?”。那船上人道:“怪哉,你不知這裡乃是瀘州城麼?”。紅霞又問:“怎的,瀘州城很了不得嗎?這裡為什麼這麼多船,岸上為什麼那麼熱鬨呢?”。那人道:“怪哉,你連羽公子的婚事都不知道麼?”。
閔青聽了,便對陸冰道:“我們到瀘州了,我們上岸去,歇一天透透氣如何?”。陸冰隻點頭說好。紅霞便將船泊岸。閔青尋了江邊一處僻靜乾淨的客棧住下,便問陸冰:“我們去市集上一趟,買點吃的用的好麼?”。陸冰點點頭,二人便尋了一處熱鬨的集市。閔青拉了他手,在集市裡逛了一上午,買了一大包糖食果子,又在江邊和他坐下聊了好一陣。陸冰並不如何說話,有問就答,沒話就出神發呆,閔青便問:“你身上痛嗎?”。陸冰皺皺眉道:“不怎麼痛,隻腿上癢得很,也不敢撓”。閔青將他褲腿挽起,隻見腿上密密麻麻的小孔,紅絲相連,孔內泛黑,濃血汪汪,蠢蠢欲動。閔青眼淚似斷線珠子突地滴落,說道:“可惜我不能分你一些。那害你的女子是誰呢?我必令她百倍奉還”。陸冰茫然搖搖頭,道:“罷了,不要管她”。
閔青便將陸冰送回住處,單獨對紅霞道:“你師哥情形不算太妙,我另有點事,辦完就回來。你們歇息一陣,辰時一到,就上船去等我,接下來幾天咱們全力趕路,儘早找到懷神醫,看能否救得他一命”。紅霞紅著眼道:“若他,若他撐不到那時候呢?”。閔青道:“那也要找到姓懷的,我要殺了他,誰讓他製出這種害人的毒藥來!”。紅霞道:“這裡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去辦什麼事來?”。閔青不答,待得天色稍暗,便往青龍會總舵趕了過來。
青龍會名震蜀地,少公子婚宴,來眾雲集。閔青鑽入人群,卻聽有人問:“這次見得到蘇堡主蘇夫人了?”,有人低聲答:“都沒來,這嫁過來的,也不是那個有名的美人兒,似乎隻是個俊俏些的丫鬟”,那人憤道:“欺人太甚啊,這成什麼話呢?不是分明不將裘家瞧在眼裡麼?羽公子心高氣傲一個人...”,另一人連忙噓道:“少胡說,關你什麼事?咱們隻管祝賀恭喜就是了”。
閔青踏入宅中,隻見人頭攢動,各路豪傑三五成群,眉飛色舞,唾沫橫飛,聊得好不熱鬨。閔青撿個角落坐下,不大會大廳突然靜了下來,正是裘遲進來,他招呼致辭,不過也是些尋常的場麵話。這位劍客雖然一直深居蜀中,被大義堡蘇複紅遮住了光芒,也是江湖中極有分量的人物。他身旁站著他的兒子裘羽,要高出他父親近兩個頭來,臉上一如既往的冷傲,眼神心不在焉地四下遊蕩。
閔青拉了拉紗巾,矮身出了大廳,左轉右繞,閒人漸少,再往石板路裡走了幾十步,甚是冷清了。見得幾間華殿,貼了楹聯,掛了大紅燈籠。那門口幾個丫頭坐著把門,一邊百無聊奈地打著哈欠。閔青趁個當兒,閃過牆角,墊步上了水缸沿,一按牆頭,翻身入了院內,掀簾進了婚房。
那新娘子本坐在窗前發呆,聽得動靜,連忙將蓋頭帶了起來,半晌卻不見響動,便問:“羽哥,你怎麼不說話?”。閔青又走進幾步,那新娘子幽幽怨怨地道:“我知道你心裡想的是她,可是她並不喜歡你。不過她又有什麼了不得的?比我俏許多麼?其實你和我都是一樣的癡心人。”。閔青突然冷笑道:“好個本分規矩的丫頭!”。
那新娘子嚇得魂飛魄散,一把扯下蓋頭,驚道:“小姐!你,你不是...你的臉怎麼...”。閔青逼問道:“我不是怎麼?”。那丫頭正是蘇府裡的大丫頭,叫做靈秀的。靈秀慌慌張張道:“老爺夫人說,說你看破紅塵,拜入滄月師太門下,和她雲遊四方去了。小姐,這可不是我本意,是咱們大義堡和裘家早有婚約,你這一走,夫人隻好將我收為義女,嫁給羽,嫁給裘家了”。閔青冷笑一聲,道:“這可順了你的心了,你當我不知,以前表哥每次和我在一起時,你東邊摔破個茶碗,西邊落了個耳環,早就沒安什麼好心!”。靈秀急道:“小姐明鑒,我的確,的確是喜歡羽公子的,不過你若待他有半分溫存,他豈會多看我一眼?你若不是出家為尼,他豈會娶我?小姐你要是不高興,我不過門就是,我立刻回家求老爺夫人收回成命,你再嫁過來”。閔青道:“一派胡言,誰個稀罕!是我小氣了些,該恭喜你這新娘子了!這釵子該是你的,你替我還給他”,便將那枚玉釵往桌上一放,轉身就出了門。
閔青出了青龍會總舵,疾步往泊舟處趕去,行不過一二百步,但聽後麵腳步帶風,一人狂喜叫道:“表妹,我知道是你!”。閔青聽得是裘羽的聲音,腳步微微一頓,更往前奔。裘羽哪裡舍得,緊追不舍。閔青腳上功夫差裘羽太遠,不出二三百步,已被迫近丈內。閔青回頭刷地一劍,裘羽竟不閃不避,任那一劍在胸前劃出一道淺口,叫道:“表妹,你莫急走,你和我說幾句話!”。閔青不理,急竄十數步,飛身上舟,紅霞早已一杆撐遠。裘羽佇立岸上,失魂落魄盯住船上的閔青,眼中含淚道:“表妹,我到底哪裡不好?”。
閔青鼻頭一酸,轉過身去,令紅霞全力開船。裘羽狂吼道:“你好歹和我說一句話再走!”。閔青忍不住轉過頭來,兩行眼淚掉下,失聲叫道:“表哥,你是很好很好的。你快回去罷,靈秀也是很好的!”。裘羽一聲大笑,手裡一揚,寒光閃處,那枚玉釵嗖地鑽入艙中,釘入篷柱之中,上頭的金飾玉嵌震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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