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知道……”
葉致遠和民警異口同聲“誰?”
然而沒等到回複。
雷毅的屍骨就地火化,許連雅和葉致遠重新踏上歸途。
許連雅比來時更沉默。
他們即將在火車站分彆。
許連雅接到家裡電話,是女兒打來的。她站得離葉致遠遠了些,懷裡依然抱著骨灰盒。
這是她第一次和女兒分彆那麼久,她又在那頭委屈得要哭。許連雅耐心哄著她,媽媽就快到家了。她臉上是母親慣有慈和微笑,窺一斑而見全豹的幸福感,叫人羨慕、也叫人嫉妒。
葉致遠的車比許連雅的早,他先告辭。
走出五六米,又大步流星趕回來。
“忘了什麼東西了嗎?”許連雅忙問。
葉致遠深吸了一口氣,模樣像準備反駁老師的學生。
“你……你還記得揚哥嗎?”突如其來、不帶稱呼的問句更像在質問。
許連雅稍微反應慢了點,葉致遠語氣更衝“趙晉揚,你還記得他嗎?”
長久以來第一次聽人提到這個名字,許連雅的震動不啻於聽聞雷毅的死訊。
“我記得,我當然記得……”
她的回答更像一個腦筋不靈活老人的喃喃。
“老大的屍骨是揚哥找回來的。”
許連雅還沒從剛才的震動裡緩過神,驚雷又一片。
“不是偶然發現,是他一直在找。”
許連雅有點無神地咬了咬嘴唇。
“阿揚……他還好嗎?”
“我也不知道……算好吧,還活著。”葉致遠說,“他一直在這邊,我也快三年沒見著他了,斷斷續續收他的消息。”
“活著就還好……活著就好……”
葉致遠嘴巴顫了顫,也許在尋找一個合適的稱呼,讓語氣顯得不那麼傷人。
“我知道自己沒什麼立場,但你曾經是我們嫂子,我……我希望你不要忘了揚哥,揚哥有他的苦衷,要你也忘了他,揚哥就太不值了……”
“我沒忘。”許連雅說,“我不會忘了他的,你放心,過多久都不會。”
葉致遠點點頭。
“謝謝你。”
列車發出上車提醒,葉致遠忽然唰地立正,朝她行了一個標準的警禮,轉身,小跑彙入人流。
許連雅跌坐回椅子裡,捋了捋劉海,感覺前所未有的脫力。
雙眼放空許久,直到視野出現一根拐杖。
是一個拄著腋拐的男人。
許連雅忙抱起行李讓座。
“嫂……嫂子?”
男人不確定地開口。
許連雅盯了好一會,直到男人身邊跑來一個推著行李箱的年輕女人,仍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梁正?”
“哎,是我。”梁正笑起來,“看了你好久,一直不敢相信。”
“嗯。”
“你在這邊?”
“來辦點事。”
許連雅目光轉到攙著他的女人身上。
“哦,這是——”梁正才想起介紹。
“方加加。”年輕女人自己說,“我他老婆,我們來度蜜月的,剛從麗江回來。”說著她秀了秀手上的戒指。
那並不是什麼奪目的鑽戒,甚至隻有一個簡簡單單的環。但方加加臉上的幸福比鑽戒更炫目。
梁正耳朵登時紅了,不好意思地說“以前一塊吃過飯的,可能你不記得了。”
“還有點印象……”
許連雅大概還記得那次吃飯有個小女孩說喜歡梁正,不在意他的殘疾,被沈冰溪嗆了。
“我還記得你,雅姐。”方加加一看就嘴甜機靈。
許連雅笑了笑,感概地說“你們都結婚了。”
“是啊。”接話的還是方加加,“我一畢業就逼他結婚了。”
梁正“……”
梁正轉向許連雅,“嫂子,你還在那邊發展嗎?”
方加加忽然擰了一下梁正的胳膊,梁正還遲鈍地瞪她。
許連雅無所謂地笑笑,“沒有,早回老家了,在南寧。”
“哦……”
輪到許連雅的車子快發車了,方加加匆匆從錢包裡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許連雅。
“姐,我們在海邊開了一家民宿,你有空回來一定要來找我們玩哦。”
許連雅看了眼地址,脫口道“這村子我也去過……”
“你去的時候應該還沒開發吧。”
“嗯……”許連雅有點懷念,“還是一個小漁村。”
“這兩年政府才真正投入開發,畢竟是市裡唯一一條有海岸線的村子,據說要打造成第二個鼓浪嶼呢。我們這趟過來也算是來取經了。”
“好。”
許連雅走遠了,還聽到方加加戳著梁正腦門數落。
“還叫什麼‘嫂子’,都分了多少年了你還哪壺不開提哪壺,找死啊。”
許連雅無奈地笑了笑,笑著笑著莫名心涼。
那個人是不是偏要變成第二個梁正或者雷毅才肯回頭。
阿揚一直對許連雅抱回來的小匣子好奇,有一次甚至險些打翻了小匣子,嚇得許連雅魂都快飛出來了。
許彤建議給雷毅立墓,許連雅想了想還是沒同意,她當然沒有忘記幾年前毀滅一切的大火。
最後許連雅請了個骨灰存放架,吊在客廳裡。
前兩年阿揚對姥爺的忌日心不在焉,當過家家似的耍耍兩隻小手就完事。
後來許連雅喊她像生日許願一樣求姥爺保佑她長高長大,她倒也像模像樣安靜起來。
插上香,許連雅問她這回求的是什麼。
阿揚不好意思地笑“求姥爺讓我快點見到爸爸。”
許連雅“……”
她故作不開心,“老想著你爸爸,那媽媽呢?”
阿揚眼珠子轉了轉,張開雙臂,又像伸懶腰又像起飛,“讓姥爺保佑媽媽跟爸爸還有阿揚在一起!”忽地一把抱住許連雅雙腿,仰頭笑嘻嘻瞅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