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痞子!
許連雅沒注意時間,好不容易哄阿揚入睡,又輕手輕腳打理完那灘尿漬,感覺脫力。
客廳沒人,趙晉揚還沒回來。
樓道是聲控燈,許連雅推開門,趙晉揚赤膊坐在樓梯上,佝僂著背,那點猩紅的煙頭映在屋內漏出的燈光裡變得虛弱。
她從背後抱住他時,已感覺肌膚發涼。
他們似乎喜歡上背抱的方式,好似給凳子添上了椅背,有了依靠,多了道安全感。
趙晉揚就地摁滅煙頭,輕聲問“她睡了嗎?”
“嗯……”
許連雅收緊雙手,在他肩窩上緩慢地蹭了蹭。趙晉揚按上她交疊的雙手,他手很大,幾乎將她的包住。
“我嚇壞她了。”
許連雅很難說出沒事。
阿揚從懂事開始陪伴在身邊的就是一隻三腳貓,以為貓隻有三隻腳,直到第一次見到正常的貓,她被嚇得不輕,哭著問媽媽為什麼它多了一隻腳。
這是顛覆認知的驚嚇,給一個小孩造成的內心混亂難以想象。
趙晉揚無疑成了阿揚眼裡“多了一隻腳”的貓,或怕是更嚴重。許連雅剛看到那道蜈蚣和缺失時,也花了好一會才緩過神。
“給她點時間適應,你們才相處了幾天。”
趙晉揚的手在她手背上摩挲,說“明天我就不過來了。”
“……我好好開解她。”
“彆逼她,不要給她壓力。”
“不會的……”
許連雅吻了吻他的耳垂,“你始終是阿揚的爸爸。”
趙晉揚把她拉到身旁,攬住她半個身,“對不起……”
“以前我說過不喜歡你說對不起,都忘了?”
“再說這一次了。”
許連雅抱著他曲起的膝蓋,枕在上麵,輕輕說“六年都這麼過來了,不差這點時間的。”
趙晉揚低下頭,親吻她的後頸。兩個人互相抱著,像融成了一塊堅硬的石頭,立在虛無的黑色裡。
許連雅本想用噩夢一說糊弄過去,看到阿揚起床到門口時明顯的戒備,不得不放棄。
遲早也是要她曉得真相。
“阿揚,快點刷牙吃早餐吧。”許連雅溫柔地說,“今天有牛肉包子。”
“哦……”
阿揚眼瞼有些腫,垂眼啃包子時跟沒睡醒一樣,消沉消沉的。
“一會媽媽帶你去幼兒園報名,過兩天要上學了。”
咬著一嘴食物的一聲嗯聽上去不情不願。
看著阿揚吃完,許連雅試探著問“阿揚,下午還想去看水果店的小貓嗎?”
腦袋搖得很快,眉頭顯而易見的厭惡。許連雅感覺像被蜜蜂蟄了一下。
“不想去。”聲音很低,語氣卻堅決,跟她當初說不吃馬肉時很像。
許連雅拉近了些椅子,環著她的肩膀。
“阿揚是不喜歡爸爸了嗎?”
小姑娘嘴巴立馬癟起來,帶著昨夜哭過後的沙啞,“他沒有手,他是個怪人,媽媽……”
許連雅把她抱進懷裡。
“那媽媽問你,‘怪人’有罵過你嗎?”
阿揚眼淚泛在眼眶,搖了搖頭。
“那‘怪人’有打過你或者欺負過你嗎?”
短暫思索後阿揚再度搖頭。
“‘怪人’雖然沒有手,但他還是喜歡阿揚,不會傷害阿揚,懂嗎?”阿揚仰頭望著許連雅,不確定的恐慌之下哭了出來。
悲傷比感冒更具傳染力,許連雅被她惹得鼻頭發酸。
“阿揚,你知道爸爸為什麼會變成沒有手的‘怪人’嗎?你爸爸以前也像你一樣有兩隻手,但是壞人把他的手弄斷了,接不上去了。你現在把爸爸叫成‘怪人’,是不是跟給你取外號叫‘喜洋洋’的小朋友一樣了呢?你喜歡給你取外號的小朋友嗎?”
取外號的“罪名”讓她哭得更凶,可還是不遲疑地搖頭。
“媽媽也不希望你變成那樣的小朋友。”
許連雅給她抹去眼淚,跟小時哄她睡覺時一樣不自覺輕輕搖晃她,像艘小船在靜海上搖啊搖,她們都沉浸在同一個小世界裡。
“爸爸沒有手,跟你喜歡的‘喜鵲’和‘神雕大俠’是一樣的。阿揚,媽媽不要求你馬上叫他爸爸,也不要求你馬上喜歡他,媽媽能不能隻求你不要再叫他‘怪人’了,聽著難受……也不要躲著他,你爸爸就一個人了……”
許連雅終於忍不住的抽噎讓阿揚更慌張,她伸出手也要替許連雅揩去眼淚。越急越不得法,越亂哭得越淒厲。
“媽媽你不要哭,我不要你哭……”
第一天上學,許連雅送阿揚去幼兒園。
臨彆前,許連雅拉她到少人的角落,哄著說“阿揚……媽媽下午沒有空,你小舅舅也上學去了,爸爸離你這比較近,放學讓爸爸來接你好不好?”
搖頭。
“……”許連雅暗示自己不要著急,不要和小孩子賭氣,耐心地說“阿揚,之前不是答應過媽媽,不要躲著爸爸,你忘了嗎?”
不吭聲。
阿揚雖然經常搞不懂彆人意思就應一聲嗯,但多半是在心情不錯的時候,要真攤上心事,牙咬得比誰都緊。
許連雅無奈地說“你要是不喜歡,不跟他說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