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痞子!
謊言就是謊言,無論善意與否,在揭穿的那一刻,接受的那方第一反應逃不過被欺騙的感覺。
“是嗎?”許連雅乾巴巴應了一聲,甚至沒有準備好質問的台詞。
受到傷害時,人總不自覺回想起上一次類似的傷害。許連雅一時拿不準該提醒他,第二次撒謊了呢,還是先問緣故。思緒混亂了一瞬,她還是被“醫院”這個帶著一半不詳意味的詞壓倒了。
“大半夜的,怎麼還在醫院,受傷了麼?”
“沒有……”趙晉揚說,聲明什麼似的,“連雅,我沒有受傷。”
“沒再騙人?”
“我沒有騙你了。”
隔著千山萬水,許連雅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她無奈地歎了口氣。
“沒有就好。”也不知指的是“沒受傷”還是“沒騙人”。
趙晉揚接著說“今晚抓了幾個人,帶來醫院驗血驗尿。我沒有事的。”
“你早說在醫院就好了,何必……”
“隻是不想讓你多想……”
“怎麼辦呢,現在想更多了……”
“……”
那頭的緘默讓許連雅愈發懷念那個與她扯嘴皮的阿揚,現在的沉重叫她迷惘。那個人像一罐多味糖果,她先嘗到了甜的,便忍不住繼續品嘗;直到甜的完了,隻剩下苦的或酸的,甚至其他奇怪的口味。
談戀愛就像買整罐出售的糖果,你不能隻自私地享受對方身上的甜味,那些苦的、酸的,既然你承認這個人,就得一並收了,哪怕皺著眉頭——誰讓廠家就是這個配方,誰讓你就偏偏看對眼。
許連雅乏了,說“好了,騙你的。”
“……”那邊似乎更是無語。
“你什麼時候回去睡覺?”
趙晉揚說“快了。快搞完了。”
許連雅分辨不出是否敷衍,隻好說“那我也準備睡了……你除夕,除夕夜能給我打電話麼?”
趙晉揚說“一定要除夕麼?”
“……也不是。”許連雅說,“除舊迎新,好兆頭。”
“我每天都給你打。”
許連雅的頭發似乎被什麼扯動,喜鵲不知幾時蹦上床,正從她腦袋邊拱進被窩。許連雅抬了抬被子,讓它進來。
趙晉揚沒聽到回複,嗯了一聲,“連雅,我每天給你打電話,行麼?”
“……我說不行你還不打了?”
那邊笑,她聽出來了,仿佛破譯了一種新語言般欣喜。
許連雅說“趙晉揚,你今晚真的很反常。”
她沒發火,可能讓他心安了,無所謂的聲音講“你就當是吧。”
許連雅也隻能口頭威脅,“要我發現你還有什麼了不得的事瞞著我,回頭當心我收拾你。”
趙晉揚笑了兩聲,儘顯輕佻,“哦?在哪收拾?”
聽到這,她確定了這是她所認識的阿揚。她偏愛他的灑脫,因為那背後是一個真正開心的人。她是希望他保持無憂無慮的樣子。
“手術台。”許連雅說。
“……”
許連雅覺得差不多了,便催他完工早點回去睡覺。
趙晉揚說“晚安。明天見……電話裡見。”
許連雅掛電話前忽然莞爾,她覺得趙晉揚有時透著一股傻勁,也不知道是不是戀愛中男人的通病。這樣的他少了幾分棱角,顯得平凡很多。
許連雅第二日回了舊家。八十年代中期的房子吸風飲露,已經滄桑不堪。自從父母離婚,許連雅跟著母親搬離了這裡,隻留雷毅獨守了幾年,他南下而去後,從此再無人居住。
許連雅進小區不久,就看到路邊一個托著藍色購物車的老奶奶站定,蒼老得像一台年久失修的老紡車,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眼珠子隨她而轉。
“哎,你不是那誰家的……”老奶奶一隻手抬起,指向她。
許連雅叫了一聲,“繁奶奶。”
“噢噢——”繁奶奶一拍腦袋,“小雷警官家的……”
許連雅點頭,“是。”
繁奶奶費力地拍了一下她肩膀,說“長那麼大個了!”
又尋常地寒暄了一遍婚姻、學業或工作,繁奶奶才放她離開。
這裡有幾戶是雷毅以前的同事,繁奶奶就是其一的家屬,後來斷斷續續搬走了,許連雅許多年不串門,也不知道還剩下誰。
六層的小樓,舊家在五樓。一口氣爬上去,許連雅有點喘,打心裡佩服起負重勇登二十七樓的趙晉揚來。
打開門,一股沉悶的氣息幾欲將她撼倒。屋裡家具都蒙著白布,灰塵零落,看著孤獨又悲涼。許連雅打開通往陽台的門,一層樓高的仙人掌也有了枯萎的勢頭,她去澆滿了水。
回到客廳許連雅把蓋在電視桌上的相冊扶正,那是她小學時代和她爸爸的合照,背景是桂林市區的象鼻山。相片上的男人正值大好年華,器宇軒昂,走出來不會比趙晉揚差。
許連雅花了一個上午收拾乾淨,又曬了被子,吃過晚飯才從現在家裡晃過去。
假日時間飛逝,除夕來得特彆快。許彤下了通牒,今晚無論如何一定要全家一起跨年。許連雅應了,算不上妥協。她說“回去上班前我會一直住家裡。”許彤才算滿意。
趙晉揚曾問這樣做的意義。許連雅並不是在緬懷什麼,要說最大的意義,她想了想後老實告訴趙晉揚——
“為了少聽我媽媽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