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晉揚不清楚郭躍與他說了多少,照說他應該積極配合上頭交接,趙晉揚不是不願把所知和盤托出,但某部分信息過於敏感,一旦曝光他便要卷鋪蓋走人,即使雷毅在也不一定能保住他。
趙晉揚隻說“老大……雷隊之前的想法我不清楚,他有自己的考量,他安排我去跟其他線,我就去了。”
“之前暴露了?”
趙晉揚肯定地說“沒有。”
當初他不得不抽身,雷毅為了讓他全身而退沒少費勁。也是後來短時間內不敢再送人進去,怕打草驚蛇。
男人揣摩著點頭,自言自語般“也是。”做領導的也沒必要把一切跟下屬交代。
“老雷不在了,我也很難過。但我希望你們不要被悲傷打垮,要振作起來,工作上還是不能鬆懈,不能放鬆對自己的要求。”
也許這些話重複得多了,趙晉揚並未聽出情真意切。
“盧勁這條魚我們盯了好幾年,雖然沒有徹底整垮他,但多少打擊到了他的周邊,算是拔了他幾撮毛。盧勁我們還是會繼續跟,跟到什麼時候?”男人彈了一下煙灰,從迷蒙煙霧裡瞅了趙晉揚一眼,“到我們抓住他為止!這是我們——包括老雷在內所有人的目標。”
氣氛陡然緊張起來,空氣裡仿佛有根無形的弦,繃緊著,隨時會被撥動,彈出振聾發聵的聲音。
話題漸漸推向某個節點,趙晉揚已有所感,他會被那個聲音震得血液激騰。
男人盯視著他,一開口,問出的問題卻叫趙晉揚恍如隔世。
他仿佛回到了剛畢業那年,也是在一間類似的辦公室,一樣燥熱的夏天,雷毅問了他差不多的問題。
“你有什麼想法嗎?”
——沒錯,就是你所想的那樣的工作。
“剛才我也說過,你跟盧勁有過直接接觸,是最合適的人選。”
——你雖然剛警校畢業,相比職業警察還差太遠,眼神、動作甚至思想,你最不像警察,卻最適合當那樣的警察。
那根弦錚地一聲,斷了。
趙晉揚在廊道拐角找到了郭躍。
手裡那根煙不知幾時被捏彎了,趙晉揚擼直了叼嘴裡,摸索了一會想起剛下飛機,打火機早丟了。
郭躍扔了一個過來。
“老大……”
聞聲的郭躍手指頭頓了一下。
“老大出事的時候身邊還有誰?”
“我。”
趙晉揚特意覷了他一眼,自嘲地笑“郭躍,我沒針對你。”
郭躍埋頭吸了一口煙,“還有另外幾個,我們埋伏的地方有些距離,聽到槍聲趕到的時候老大已經摔下去了。”
“對方誰的人?”
“……泰三。”
趙晉揚眉頭擰到一塊,愣看著冒出的幾絲青煙,“又是泰三……”
“我應該再跑快點……”
趙晉揚豁然扭頭。
郭躍並未發現他的注視,隻是盯著自己的煙頭,樣子難得落寞。
“我要是能再跑快一點就好了……”郭躍像說給自個兒聽,“山下有條江穿過,一路都是長得亂糟糟的樹……找不到……我找不到……”
趙晉揚空洞地笑了兩聲,長臂一伸,在郭躍肩頭拍了兩下,離開前按了按——出任務前,雷毅都愛這樣給他們打氣。
話題沒有繼續,兩個男人各自抽著煙,沉默如同往常,卻沒有往常那股火藥味。
雷毅一直扮演家長的角色,家長在時,受庇護的兄弟倆可以吵吵鬨鬨,甚至肆意妄為,如今家長永久性地缺席,兩兄弟知道以後隻能互相扶持,都自覺斂起乖張性子。
一根煙燃儘,趙晉揚忽然開口“你不問我楊隊跟我談了什麼。”停了一下,“你早知道了。”
郭躍沒吱聲。
“我答應他了。”
那邊複雜的眼神掃過來,嗯了一聲。
“他之前問過你的意見了。”
郭躍默認。
“你也覺得我適合回去。”
趙晉揚沒有問句,一句一句都在肯定自己的猜想。心中沒有一絲猜對的欣喜,也沒有對未來的躍躍欲試,反而糾纏著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
郭躍覺得不舒服似的,調整了一下姿勢,衣服擦過粗糙牆壁發出乾燥的抗議。
“我說你不合適,你真的就會乖乖放棄嗎?”嘴角掠過自嘲的笑,“唯一能攔住你的人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