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連雅擱下杯子,跟著他牽引站起,環住他的脖子。
新鮮的味道,陳年的情意,在唇齒交纏間蔓延。
兩隻玻璃杯經受不住桌子的晃動,倒了下來,兩股茶紅色液體交彙在一起,一滴一滴聚成細線,流到地上。
趙晉揚推著她往臥室,板床硬邦邦的,他先倒上去,讓她墊到身上來。
“……能拿開嗎?”許連雅有些不滿地扯了扯他的右臂。
趙晉揚愣住。
“礙事。”
“……會嚇到你的。”
“我們家貓是三條腿的。我做過的截肢手術比你多。”
“……”
趙晉揚有點不知所措。
許連雅去解他衣服扣子,鎖骨剛露出來,她手停住了。
那裡吊著三顆佛珠,佛珠兩頭打著死結防滑動,如此特彆的“吊墜”像某種神秘儀式後的紀念。
那無疑是她的佛珠。
趙晉揚蓋住她的手背,“對不起……其他的弄丟了。”
“又是‘出了點意外’?”
趙晉揚不再回答,親吻更熱烈。
許連雅報複性地扯他衣服,他也不甘落後,僅能一隻手忙活讓他動作顯得略微粗魯。
到底還是許連雅先占了上風,他的右肩完整地裸露出來——
那裡吊著一個繃帶套,右上臂中部以下連著毫無彈性的一段。
許連雅感覺到趙晉揚整個人在顫抖。
“彆看了……”
他拉過被子,蓋住她的眼睛。
許連雅卻把被子掀開,盯著他,眼睛漸漸紅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許連雅去解繃帶套,趙晉揚像被鎮住似的一動不動盯著她。
等完全露出來的時候,許連雅還是愣了片刻。
那裡還留著一道疤,像拉鏈一樣封鎖著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怕了?”他冷聲問。
許連雅推了他一把,“彆小瞧人。”
“讓你彆看。”
“是不好看。”
趙晉揚胸膛鼓動,好像要被氣著了。
“但還不至於嚇人。”
趙晉揚嗤了一聲,撇過腦袋。
許連雅又把他臉扭回來,“喲,還有脾氣了。”
他打開她的手。
許連雅嘻嘻笑,“疼麼?”
趙晉揚瞪她,“你試試看。”
挑眉,“你舍得?”
徹底無話可說,趙晉揚乾脆用手臂擋住眼。
許連雅懸在他上方,摸了摸那處,忽然拉開他的手,在眼瞼輕輕落下一吻。
這枚吻輕得不含情欲,她也經常這樣親吻女兒,僅僅是情不自禁的疼惜。
趙晉揚濃黑的睫毛顫了顫,像什麼心事湧了上來。
“哎——”她刮了刮他的臉,“還剩不到一個小時,你確定要浪費時間?”
回應她的是緊實的擁抱和綿密的吻。
許連雅靜靜躺著,他的吻像輕柔溫暖的腳印,一寸一寸往下移,直到肚臍下方戛然而止。
那種哆嗦般的顫動停留在那道疤痕上。
“……你生過孩子。”
許連雅望著灰白的天花板,茫然道“我都三十三歲了。”
許連雅以為他會停止,然而他的動作快得近乎粗暴。許連雅不禁苦笑,他可能困進想象的枷鎖裡,以為背負禁忌之名,占有帶上烈烈妒火。
“……你輕點。”
趙晉揚清醒地頓一下。
許連雅拽過她的挎包,丟出一片銀色方袋。趙晉揚撿起咬開,擼在下麵。
他進入的時候胸膛像被震了一掌,氣息不平。
許連雅冷笑,“多久沒做了?”
趙晉揚咬咬牙,“……你給老子等著。”
身體每一處起伏的契合喚醒了記憶,細汗讓溫熱的肌膚更黏著、更密不可分,體內熱力因為有了互相依靠而不怕冷卻、不怕枯竭。
性愛本身的愉悅疊加上久彆重逢的驚喜,兩人漸漸有些迷醉了,忘了開場的角鬥。
許連雅還是低估了這個男人的體力,結束時仰躺著喘息,久久回不過神,直到鬨鈴提醒了她。
“我該走了。”
聲音啞了一些,許連雅爬起來穿衣服。
趙晉揚用被子下意識地蓋住右肩,默默看著她一件一件穿回衣服。
他忽然想起什麼,撈過她的左手細細撫摸一遍。
“你沒戴過戒指。”
許連雅扣扣子的手停了一下,笑“男人不也不愛戴套。”
趙晉揚又躺回床上,支起身說“這麼晚回家你家裡不會好奇啊。”
許連雅回頭瞧他一眼,毛巾被半披在他身上,趙晉揚像個光身穿袈裟的和尚。
忍不住笑了,“做了才想到這個?”
“……你小孩兒子女兒?”
“女兒。”
“哦,幾歲了?”
“五歲。”
“哦,像你嗎?”
許連雅光腳站到地板上提褲子,“像她爸。”
“哦。”
她居高臨下望著他,“你想見見她嗎?”
趙晉揚跟她對視幾秒,認輸似的平躺下去,說“算了。”
“真不見?我女兒很可愛的。”
“不見!”想想又補充,“我愛的是她媽!”
許連雅背過身去,嘴角勾出一抹無聲的笑。
“審完了嗎?”
“……”
“我走了。”
趙晉揚忽然一躍而起,背後抱住了她,“今晚彆走了。”
動作太急,被子掉地,那處猙獰的傷疤像跟線一樣狠狠勒了許連雅一把,叫人心疼又心軟。
隻有一條胳膊環著她,許連雅感覺右半邊身像漏風一樣,但趙晉揚的力氣填補了缺失的安全感。
許連雅咬咬唇,狠心說“……彆得寸進尺。”
那晚之後,趙晉揚沒再到許連雅家樓下晃,怕給她不必要的麻煩。他感覺像剛吸了氧,渾身有勁,更賣力做生意。心中隱隱樹立了一個未曾謀麵的敵人,他不能比對方弱。
趙晉揚摸不清許連雅套路,但那份情意不會感覺錯。
這就夠了。他安慰自己慢慢來,一點點填補六年的溝壑。
這日一輛老舊的紅色雪佛蘭停在水果店外的空位上,雙閃燈還打著,許連雅匆匆從車上跑來,神色慌張。
趙晉揚下意識走到店門前,問“出什麼事了?”
許連雅點點頭,“我家裡出了點事,你能幫幫我嗎?”
“什麼事,你慢慢說。”
“我要去處理一下,但我女兒現在沒人帶,你能幫我看一下嗎?”
“啊?”
“她五歲了,不用怎麼操心,會自己吃飯上廁所。你就幫我帶到晚上九點半,可以嗎?”
趙晉揚忽然覺得剛鼓起的乾勁一下癟了,“哦,好吧。”
許連雅又風風火火跑回車裡,從後座帶下一個戴棒球帽的小孩,衣著雌雄未辨,僅能從許連雅的描述裡知道是個女孩。
許連雅吩咐她“一會你在叔叔這裡玩,媽媽晚上來接你。”
阿揚抬頭瞄了頭上的男人一眼,唰地瞪大了眼睛挺直了小腰,拽燈繩一樣拽許連雅的手臂,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許連雅彎腰湊耳朵過去,阿揚悄聲問“他是不是爸爸?!”
許連雅瞥了趙晉揚一眼,那人眉頭微蹙,眼神隻黏在她身上,幽怨得像將雨未雨的天。
她壓低聲,回“你自己問他。”
“拜托你了。”許連雅甚至客氣地說,推了推阿揚的背,“進去吧,外麵曬。”
“哦。”阿揚埋頭跨上那兩級階梯。
趙晉揚望著她上車,確認“晚上九點半是嗎?”
許連雅想了想,“可以的話幫我送到家吧。”
“知道了。”
一條稚嫩的童音也在後麵喊“媽媽,你記得來接我啊。”
趙晉揚轉回身,看見小姑娘揮著帽子的手僵了一下,在他注視裡有點拘謹地放了下來。
“喂——”
趙晉揚倏然朝那輛雪佛蘭跑出幾步,然而四隻輪子比他兩條腿更快,趁著中午不擁擠的馬路絕塵而去。
車裡人的手機進了一條語音微信,大大咧咧的女聲道“阿揚媽咪,出門了沒?三缺一啊快點!”
司機抽空回了一句“在路上了,就來。”
趙晉揚胡亂撓了撓本就紮手的頭發,大步走了回去。
趙晉揚看著那個小一號的自己,小不點被盯得不好意思,手指搔了搔鼻翼,撇開眼。
趙晉揚忽覺喉嚨乾涉,說“……坐吧。”
“哦……”
小不點左看右看,坐到躺椅的邊緣,端端正正像聽課,兩手抓著棒球帽,聽候處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