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痞子!
天氣乾燥一些,趙晉揚手臂截口處疤痕便會發癢,許連雅托馮一茹給調了一盒護理藥膏,吩咐他每日洗澡後使用。
趙晉揚對這些小事不上心,非得發作了才記起,這日幾乎又被許連雅拎著耳朵喊他塗上。
趙晉揚在家依舊保留披著一件長袖襯衫的習慣。在臥室正要脫開袖子上藥,門口偷偷摸摸冒出個小腦袋。
“阿揚——”
阿揚挺直了脊背,從門後出來。
“你看什麼呢?”
阿揚搖頭,“我沒有偷看。”
趙晉揚招手,“過來。”
阿揚手指沿著牆壁劃線,嘴裡咿咿呀呀什麼一路劃到衣櫃,最後幾大步蹭到趙晉揚旁邊。
“這是什麼?”阿揚捧起床上那一白盒藥膏問。
“藥膏,擦手用的。”
“護手霜嗎?”
“……擦我的手用的。”趙晉揚示意一眼癟癟的袖管。
“哦……”阿揚若有所思地點頭。
盒子有些扁,趙晉揚讓阿揚幫忙握著下半部分,旋開了蓋子。
“我要擦藥了,你要站著裡看嗎?”
“哦……”阿揚眼神躲閃一下,有些木然點頭。
“會嚇到你的,不怕嗎?”
阿揚眼裡閃著一絲好奇,邊緣依舊帶著些微對未知的恐懼。
她搖了搖頭。
“真不怕?”
抿了抿嘴,“不怕。”
趙晉揚盯著阿揚的臉,一手猶豫地掀開右半邊襯衫。
阿揚挪到他膝頭,眼神跟了過去,嘴巴不自覺張開了一些。
斷臂完全展露出來時,阿揚腦袋縮了縮,捂住嘴。
“……就說會嚇到你。”
“沒有。”阿揚嚴肅地搖頭,嘴巴倔強地閉著。
“真不怕?”
“不怕!”
趙晉揚欣慰地笑笑,“真勇敢。”
“疼嗎?”
趙晉揚看著她的眼神倒更心疼,“不疼了。”
“我能……我能摸一下嗎?”
阿揚大膽的要求讓他愣了一下,無奈說“好吧,隻要你不怕。”
阿揚扶著他的膝蓋蹭到他右邊,靠著他的腿。起初是伸出一根手指頭,在疤痕處輕輕點了點。
有點奇怪的感覺,像一段電路被接通了般。斷臂顫了顫。
阿揚倏然縮回手,跟在路邊發現一隻小貓,訝然尖叫“它會動!”
“……它是我的手臂,當然會動。”
阿揚膽子又壯了些,探出整個手握住斷臂下端,手勢像要扭開老式手電筒的蓋子。
那處的肌肉已經有些萎縮,但一個小孩子的手還是罩不住。
這跟許連雅的觸撫不同,許連雅的接納加入了成年人的理智,而眼前這個小孩子,除了那細微的好奇心,大概得克服更多對於不合常規的恐懼吧。
趙晉揚又問“真不怕嗎?”
“不怕。”這回語氣平淡了許多,“它像一根大——香腸,這麼大的——”
阿揚兩手比出差不多大小的圓,趙晉揚知道她指的是超市那種煙熏大香腸,特彆是末端……
輕捏她的臉,“就想著吃的。”
阿揚又冒出憨實的嘿嘿笑。
趙晉揚揩了一手指藥膏擦上去,阿揚脖子又伸了伸。
“疼嗎?”
“不疼,清清涼涼的,很舒服。”
阿揚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趙晉揚手指往她眼前勾了下,“你要不要來點?”
搖頭,“不要。”又往前探身,“我幫你吹吹。”
像被羽毛輕拂,有點癢,又有點涼。
趙晉揚看著她鼓紅的臉,不忍心地說“好了,舒服了。”
阿揚露出有成就感的笑。
跟許彤定了周五晚上回去吃飯,許連雅喊趙晉揚接了阿揚就先帶她過去,她開車稍後到。
阿揚被趙晉揚抱著追上了公交車。四點多還不到下班高峰,但公車上也堪堪坐滿人。
趙晉揚把阿揚放下,掏了會口袋沒找到公交卡,零錢也沒有,倒摸出了一個綠色小證。郭躍幫他辦了個什麼補貼,中午剛還回來的,他順手就塞進了褲兜。
趙晉揚猶豫著拿出來晃了一下。
順利通過。
車搖搖晃晃開動了。
車中間單列座位有人給讓了座,不等趙晉揚吩咐,阿揚自己說了聲“謝謝叔叔。”
阿揚沒有立刻坐上去,說“你坐。”
趙晉揚沒想到還有被小孩子讓座的一天。
“我不坐,你坐。快坐好,車開了。”
“你坐,你抱我。”
“……”
趙晉揚怎麼就沒想到呢。
趙晉揚右臂靠窗戶,剛好左臂能圈住她。
“你也不用投幣!”阿揚稍微回頭宣布她的新發現。
“……嗯。”
“為什麼小舅舅要?”
“……我有證。”
“什麼證?”阿揚掰開他手,搶過沒來得及收好的小綠本,指著封麵,“什麼‘人’?”
趙晉揚不由自主降低聲調,“殘疾,殘疾人。”
周圍目光似乎集中到了他們這一隅。
阿揚問“什麼是‘殘疾人’?”
耳朵燒紅的感覺依舊無法排遣,趙晉揚儘力把這當做小孩子旺盛的求知欲。
“像我這樣沒有手的,就叫做殘疾人。”
“哦……”
阿揚愣愣翻著本子,聲音沒有了剛才那股勁頭。
“那我是什麼人?”
趙晉揚說“像阿揚這樣手和腳都沒有問題的,是正常人。”
阿揚嘴裡忽然發出“唔”的一聲,回頭攬住他的脖子。
“我不要做正常人,我不要跟你不一樣……”
這一刻,趙晉揚覺得周圍的目光怎樣的都不重要了。
他拍拍她的腦袋,輕聲說“傻丫頭呢……我也沒投幣,我跟你是一樣的。”
下車時阿揚嘴巴還有點癟。
趙晉揚說“不要難過了啊,一會你外婆會以為我欺負你。”
“嗯。”阿揚勉強笑笑。
許連雅也剛好趕到,在樓下等著。
當母親的心細,看到阿揚表情,問“阿揚又怎麼了?”
趙晉揚掩飾地說“沒事。”
阿揚也點頭,“沒事。”
“……又串上口供了。”
趙晉揚接過許連雅手中兩袋水果,中間三隻手指勾著,剩下小手指朝阿揚勾了勾。阿揚默契地拉上。
開門的是何彥鋒,趙晉揚叫了聲“叔叔”,他就哈哈笑。
“小雅打電話回來,我就猜是你。沒想到真的是,這緣分。”
何彥鋒要跟他握手,右手跟趙晉揚的左手對不上,口裡哎一聲,立馬換上了左手,又拍拍他後背,像老哥們相逢,還是一起乾過壞事的。
許彤在背後涼涼地說“你跟人家很熟?”
趙晉揚忙恭敬地喊了“阿姨”。
何彥鋒說“見過兩次,之前我住院時候,就是叫他送的榴蓮。他賣東西,實在。”
提起榴蓮,兩個男人鬼鬼祟祟地對視了一眼。
許彤說“凳子還沒坐熱呢就誇上了啊?”
“我說的是實話。”
除了男人共有的不愛多管事的性子,以及給足繼女麵子,何彥鋒想得很清,也勸許彤,這是攔不住的事,當年未婚生女都沒攔得住,現在人回來了,更想也彆想。
許彤嘴硬,說丈母娘的架子總是要端起來,不然他以為我女兒是想丟就能丟、想撿就能撿回來的?
何彥鋒捉住她漏洞,那就是不攔了?
許彤氣得罵他人都沒見著就胳膊肘往外拐。
這會人是見著了,許彤把許連雅拉到一邊悄悄問。
“他大你幾歲?”
“……三歲。”
“哎喲,怎麼看起來比何津還老。”
許連雅皺了皺眉,想到了雷毅和何彥鋒,話到嘴邊趕緊刹住,說“這哪能比,何津跟人談生意扯嘴皮的時候他忙著躲子彈呢,兩種工作兩種生活。你不看看你跟隔壁那大嗓門的阿姨,誰不說你看起來更年輕呢,因為你做醫生懂保養唄。”
沒人不喜歡彆人誇自己年輕,許彤一時被順得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