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爺棍下不留生!
徐勝本來做好了與陳家交手的準備,甚至當天晚上讓全員提高警惕,防備陳家派人偷襲,雖然正常而言,對方不可能做這種事,但總不能將自身的安全寄托在彆人的理性和道德上。
當然,事實證明,夏侯俊對家族姻親的判斷一針見血,陳家或者說陳家的掌權者十分理智,並未選擇魚死網破,而是選擇了妥協,是夜風平浪靜,蛙鳴陣陣,無事發生。
翌日,陳家族長和兩名五品靈修均未出麵,他們派出了一位類似於“大管家”的人物,其人麵相忠厚老實,對徐勝提出的要求無不應允,並主動分派人手捉拿犯人,以及傳喚相關的證人,整個過程中沒有一絲抵觸情緒——至少臉上沒有流露出來。
雙方配合之下,整個審判過程可謂波瀾不興,與夏侯家那次雞飛狗跳的熱鬨截然不同,不到一個時辰便已結束,一些邊緣的陳氏族人甚至對此毫不知情。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徐勝隻審判了四起案件,不到夏侯家的一半,但這並不代表陳家的家風比夏侯家清明嚴正,關鍵在於夏侯家那回,有夏侯靈的母親陳氏的屍體拋磚引玉,說服力十足,人們都相信徐勝是來真格的,認為他有足夠強的實力也有足夠大的膽魄,故而願意冒險一試。
相比之下,陳家這回沒有上演一些戲劇性衝突,不免缺少說服力,有些人在權衡利弊之後,還是選擇了忍耐。
不過,反過來看,那四名舉報者沒有看到任何的實證,就願意把身家性命押在徐勝身上,可見“俠僧”之名已經漸漸在濟州傳播開來,即便不是江湖中人,業已有所聽聞,甚至得到了群眾的普遍認可,隻是尚未達到深入人心的級彆。
“罷了,雖然我願意替他們主持公道,但也得他們站出來喊冤才行。”
徐勝倒不認為那些人選擇慎重有什麼不對,倘若換個沽名釣譽、畏難而退的家夥來主持公道,隻怕那些舉報者都要被族中仇家整死。
但世間之事,本來就不是有好的起因就能得到好的結果,以成敗論英雄才是慣例,正如股市老手被熊市套牢,股市新人恰逢牛市身家翻倍,這類例子並不罕見。
而且也從側麵證明,這些人所懷的仇恨與怨氣,尚未到不顧一切的地步。
方清月看了一眼身後的陳家堡,遺憾道“若我們再多留一日,舉報者應該能翻兩番。”
“那樣做的話,就真的形同宣戰,陳家再怎麼能忍,也不至於被人在臉上踩了幾腳還能無動於衷……其實隻一個陳家倒也罷了,宣戰就宣戰,倒也無須擔憂,可這會影響到我們接下來的行程,一旦做得太過,甚至會逼得濟州的世家聯合起來,屆時我們要麵對的就不是各地的世家,而是整個四海盟,因此得拿捏好度。”
徐勝還不至於戰翻了一個夏侯家,壓倒了一個陳家,就得意忘形到認為整個濟州世家都怕了他。
說到底,四海盟跟蓮花寺不同,後者是統一的門派,講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前者隻是一個鬆散的聯盟,聯盟成員各有各的利益,立場並不統一。
比如那些地盤不在徐勝行程途中的世家,必然對徐勝的做法樂見其成,此刻指不定正在敲鑼打鼓,聘請說書人宣傳“俠僧揚威夏侯府”,從而看夏侯家的笑話。
徐勝一行人的實力足以令單個世家忌憚,從而迫其退讓,但麵對整個四海盟就顯得力不從心,真要觸動了世家根本的利益,他們不會在意一個蓮花寺天才弟子的身份。
方清月本就是克己的性格,立時自省道“是我一時驕縱了,從長河城到陳家堡,一路太過順利,令我生出了妄心,忍不住想要更進一步,然而世道依舊艱險,食肉者可以容忍一日無肉,卻不能接受終日無肉,欲行大同於天下,仍是任重道遠。”
徐勝道“終究是能力有限,不得不屈從於世,越是心有誌向,越要謹言慎行,如履薄冰。”
一旁的莊道長忍不住道“兩位實在太苛求自己了,貧道一路無言,非是無動於衷,實是俠僧之舉前所未見,貧道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不知該如何置評。”
他沉默了一會,似在組織語言,又似回憶過往,緩緩道“貧道出身寒門,雖勝過底層平民,卻也沒資格得授正法,因一時奇遇方才踏上修行之路,這些年走南闖北,隻見民生凋敝,妖魔橫行,百姓饑寒交迫,豪強率獸食人,可天下壞成這個樣子,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卻隻知道爭權奪利,便是那些大名鼎鼎的道德之士,心中所想也隻有個人的修行,無一人肯低頭去看一看這鄉野間的百姓!
百姓生而下賤,從生到死宛如道旁野草,生不知、死不知、病不知、老不知……世間大俠無數,但如俠僧這般願意為底層平民伸張正義,不惜冒險對抗世家大派的,恕貧道眼界短淺,實是生平僅見,可謂俠中異類。”
徐勝正要謙虛,莊道長又道“這一路上,俠僧顧慮貧道的身份,不讓貧道插手其中,以免招惹禍端,這份好意貧道銘感五內,但人皆有向善崇道之心,所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貧道雖無匡扶天下之誌,卻也願意為俠僧的宏願壯誌儘一份綿薄之力,還望以後不吝開口,彆再將貧道當做外人了。”
徐勝聞言,正色道“徐某沒有排擠道長的意思,隻是這等事不好直言,如今道長既有此意,自然沒有將人拒之千裡的道理。”
雙方相談甚歡,走在最外圍的唐徵明一捂額頭,哀歎道“完了,又一個得病了。”
同乘一匹馬的綺夢乖巧地接話問道“什麼病?”
“名為‘正義’的病,這個病能通過人與人進行傳染,一旦得病,便會為了臆想中的某物舍生忘死,且無藥可醫,娘子你要小心,千萬不可染上。”唐徵明一本正經的勸說道。
綺夢掩嘴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郎君你一個病入膏肓之人,卻又哪裡有資格嘲笑彆人呢?”
“我沒有,彆亂說,這病太危險了,我等安貧樂道的小民可染不起,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唐徵明一夾馬肚子,往前疾奔出一段路,與徐勝等人拉開距離,從而證明自己是認真的,可不是傲嬌。
但他走出沒多遠,就見道旁站著一老一少,看起來有點麵熟,隻是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何時見過。
少年舉手招呼道“可是‘斷嶽槍’當麵?”
“小子認得我?”
“在下曾在俠僧與夏侯府的那場衝突中見過斷嶽槍的神勇。”
唐徵明聽著聲音更覺耳熟,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我想起了,空想拔刀喊出‘佛刃隻刑誰曾經’的時候,就是你小子在大聲叫好吧。”
少年嘿嘿笑了笑,有些羞澀道“當時情不自禁,聽得熱血沸騰,一時沒能忍住。”
“誰還沒個年輕氣盛的時候,實屬尋常。”唐徵明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尋我何事?”
“俠僧可是就在左近?”
唐徵明垮下臉道“為什麼你會覺得他就在附近?”
少年有些疑惑不解,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話了,隻得如實道“世人皆知,俠僧與斷嶽槍是誌氣相投的師兄弟,同生死,共進退,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無論到哪裡都是一起。”
綺夢“噗嗤”笑出聲來,而唐徵明則是一臉無話可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