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爺棍下不留生!
陳家堡。
“我來隻為辦三件事,公平、公平、還是直娘賊的公平!”
當徐勝在陳家族長親自作陪的酒席上說出這番話時,在場的陳家長輩們紛紛變了臉色,或陰沉或漲紅,並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那兩位真正掌權家族大權的五品靈修身上。
氣氛瞬間凝重,變得一觸即發。
無須懷疑,此時隻要有一人將手中酒杯擲於地,無論有意無意,現場都會爆發一場惡戰,甚至突然冒出五百刀斧手也不足為奇。
然而,正如離彆前夏侯俊描述的那般,這兩位五品靈修皆是唾沫自乾的隱忍之輩,沒有一怒之下,血濺五步的膽魄,臉上寫滿了“慎重”,麵對眾人詢問的目光,兩人沒有做出任何表示。
“為何停下歌舞,是誰下的命令?”
一人朝著堂中負責表演炒熱氣氛的樂師舞姬大聲嗬斥。
樂師舞姬如夢初醒,連忙接著載歌載舞,隻是動作聲音都不免有些走形慌亂。
“此宴不談正事,隻論風花雪月,大家停下做什麼,該吃吃該喝喝,不要掃了興致。”
宛若什麼都沒有發生,陳家族長強行將宴會進行下去,而幾名心腹也紛紛裝作不知,故作醉酒姿態大聲嚷嚷,或是劃拳或是行酒令,於是氣氛再度變得熱鬨起來,隻是陳家眾人的表情難免有些生硬。
最終,宴會圓滿結束,主客“儘歡而散”。
……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族長陳樸回到房間,再也憋不住肚子裡的怒火,一掌將桌椅震成碎末,猶然不能釋懷,嚷嚷道“我們請了白馬郡手藝最出色的廚子,技藝最精湛的樂師,身段最誘人的舞姬,甚至沒有追究他殺了我侄女一事,這般低三下四,便是泥塑的佛像也該感動了吧,這人到底是有多鐵石心腸?”
房間內還有兩人,一老一壯,正是陳家的兩位中流砥柱——陳家族長自身隻是七品靈修,負責處理族內事務。
老者陳素手中捧著剛泡好的香茗,淡然道“俠僧行事鐵麵無私,莫非你今日才知曉?同門師兄弟犯了錯,他也照殺不誤,為何到了我們身上就要例外?難道就因為那點美食、美樂、美色?”
陳樸皺眉道“話雖如此,可他也太不給我們陳家麵子了吧?”
“確實,但那又如何?”陳素一邊飲茶一邊道,“我瞧見他的第一眼,便知曉此人是那種踐行自身之道,絕不為外物動搖之人,無論你是屈身討好,還是惡言相向,都不能改變他的意誌,除非動用武力。”
陳樸猶豫了一下,看向中年男子,問道“陳越,你跟長老聯手,可有勝過俠僧的把握?”
陳越苦笑道“夏侯家三位五品聯手都不是俠僧的對手,就算夏侯俊這小子是新晉五品,實力有所欠缺,可畢竟也是五品,這點已經得到多方證實,不會有誤。”
其實徐勝是先擊敗了夏侯韜和夏侯謀,然後再挫敗夏侯俊,談不上聯手,但這種戰鬥的細節非當事人不可知,而夏侯家也不會將這段屈辱史詳細說給彆人聽。
陳樸道“我聽說夏侯二老之所以會敗,是因為靈格屬性遭到了克製,夏侯家的靈格以妖屬鱗種為主,我們陳家卻是以妖屬昆種為主,不一定會受克製,而且此處是我陳家的地盤,沒必要講究公平,完全可以多派幾人,俠僧自身也不過是六品。”
“且不說人多未必有用,相互間若無配合,反成累贅,關鍵在於,便是贏了他又能如何?”陳素用恨不爭氣的語氣道,“我都說了,此人意誌堅定,踐行己道絕不動搖,便是一時受挫,遲早也能卷土重來,以他展露出來的天賦,你覺得他何時能晉升五品?等他晉升了五品,我們陳家還能不能擋住他?”
陳越也道“除非下狠手殺了此人,否則阻止不了他,但我們陳家敢殺他嗎?”
陳樸無言以對,俠僧是蓮花寺重點栽培的弟子,真要下狠手殺了人,必然要遭到報複。
四海盟或許不怕蓮花寺的報複,可陳家隻是四海盟的一員,並不等同四海盟,甚至各方常有利益衝突,勾心鬥角不過尋常事,指不定就給盟友賣了。
陳樸恨恨一甩手“這人怎麼就不講規矩呢?”
陳素慢條斯理道“他不是不講規矩,而是不講我們世家的規矩,這世上的規矩有很多,有的是通行天下的規矩,有的是行走江湖的規矩,有的是地方風俗的規矩,有的是一族一戶的規矩。
“規矩和規矩之間有的相容,有的相衝,相容的不必說,遇上相衝的規矩,卻也不是小規矩就必須服從大規矩,具體還得看誰來執行,以及哪邊執行者的拳頭更硬。
“就好像我們陳氏不允許外姓之人在陳家堡周圍四十裡內砍柴,哪怕冬天凍死人也不準砍,這自然有悖於通行天下的仁德,可我們陳氏拳頭最硬,彆人隻能服從我們。
“現在,俠僧就是用天下的規矩逼迫我們服從,而他的拳頭比我們更硬,我們要麼屈服,要麼挨揍之後再屈服。”
陳樸聽完這麼長的話,情緒已然安穩下來,隻是仍有些不甘心“我們什麼都不做就向他屈服,會不會叫人瞧不起,覺得咱們陳家怕了他?”
“咱們本來就怕了他,這又不是汙蔑,”說話,陳越好似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笑出來聲來,繼而道,“直接屈服,丟麵子,反抗之後再屈服,先丟裡子再丟麵子,夏侯家的前車之鑒不遠,族長可要想清楚了。”
“這……”
陳樸仍是難以釋懷,道理他都懂,但不是誰都能知行合一。
陳素歎道“為了一點麵子就得罪一位潛力無窮的強敵,這不是一族之長該做的選擇,何況,或許一開始我們會受人嘲笑,可等到其他家族也步上後塵,咱們陳家混在其中,就顯得毫不起眼,隻剩一個夏侯家要背負不自量力的笑名。”
陳樸愕然道“素弟的意思是,俠僧並不是因為侄女一事,刻意衝著咱們陳家來,他是要走到哪管到哪?”
“如果你仔細觀察過他的眼神,就不會傻乎乎地問出這個問題。”
“可、可他就怎麼就敢?這麼做可是要成為世家公敵的,便是蓮花寺也不可能永遠保護他,此地須不是燕州!”
“這就是你為什麼晉升不了六品的原因,你缺乏拋下一切,孤注一擲的決心,每個人的神魂都有其強度,體現在外就是對信念的執著,而你的信念實在太薄弱了。”
陳樸張了張嘴,終究難以辯解,隻能長歎一聲,道“早知如此,還不如提前整治族內冤案,讓俠僧來了也隻能空手而回。”
陳越哈哈笑道“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就算俠僧要替人伸張正義,也得先有人向他喊冤,不能無故插手彆派事務,他做事還是講江湖規矩的。”
陳樸聞言,神色一動,提議道“或許我們可以警告全族,並且派人監視,不準族人暗中接觸俠僧。”
陳素搖了搖頭,無奈道“你這麼做,隻會讓族人離心離德,信不信你今天這麼做,明天那些本來念著家族情分,不願舉報的人也要站出來向俠僧喊冤。”
陳越亦道“族長,你還是趕緊下決定吧,要麼舉全族之力,跟俠僧拚個你死我活,要麼就一跪到底,他說什麼我們就配合他做什麼,彆想著其它有的沒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唉,悔不當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