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最近一直跟著父親李文忠在軍營裡操練,剛剛沐休回家,就聽到魏國公之女徐鳳成了醫女等各種小道消息,頓時心生好奇,就答應了鄧鋌,來行宮看熱鬨。
暗想即使鬨大了,也是衛國公府鄧家兄妹出醜,和他沒有關係的,不至於被父母責罰。
李隆基唯恐天下不亂的期盼兩個頂級公卿世家長女來一場酣暢淋漓的開戰,覺得女人吵架,尤其是漂亮高貴的女人吵架,比軍營裡那些枯燥乏味的排軍布陣好玩多了。
不過這個失而複得的姚妙儀並沒有接茬,而是定定的看著鄧銘,說道“我偷襲你?是砸了你的手呢,還是傷了你一根頭發?”
沒想到姚妙儀不僅不道歉求情,反而厚著臉皮抵賴——喂!平時做這種事情的應該是我才對啊!鄧銘暴跳如雷,指著雪地裡的炕幾問道
“景國公世子、三哥,你們說說,剛才這個炕幾是不是她扔出來的?”
鄧鋌當然是站在親妹妹這邊,“就是,我親眼所見。”
李景隆並沒有說話,而是玩味的笑了笑,點點頭。
鄧銘得意的說道“看你如何抵賴。”
姚妙儀卻坦然說道“怎麼抵賴了?我從來沒否認炕幾是我扔的啊。你也確實沒傷一根汗毛。”
鄧銘叫道“你為何要朝我扔炕幾啊?”
姚妙儀說道“我沒故意扔你,我是阻攔鞭子抽到這個無辜的小旗。”
鄧銘叫道“他還無辜?他敢說本小姐眼睛長在——”鄧銘頓了頓,不好意思說出“屁股”二字,隻得改口說道
“一個小小的親兵都尉府頭目,居然敢對本小姐口出汙言穢語,一鞭子算什麼,我就是殺了他又如何?”
一旁助威的鄧鋌聽見妹子口出殺人狂妄之語,心中暗道不好,使了個眼神,要妹妹莫要衝動。
姚妙儀說道“他是一名普通的小旗。但是他絕非鄧大小姐可以隨意輕賤踐踏之人。他家裡是軍戶,世襲的千戶,父親戰死沙場,立下赫赫戰功,哥哥承襲了千戶之職,也在前方戍邊,保衛大明江山。彆說是鄧大小姐你了,就是這位景國公世子,也不敢對英烈之後說殺就殺,說打就打的。”
今年重陽節那晚,丘福送姚妙儀去天牢躲避郭陽天手下騷擾時,在閒聊過程中告訴了自己的身份來曆,姚妙儀一直都記得這個千戶之子。
姚妙儀轉身對著李景隆說道,“世子爺,你說是不是?”姚妙儀是故意把李景隆拉進來。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就是一個看熱鬨的,彆把我扯進來啊。不過,這個姚妙儀倒是挺有趣的,一通詭辯,把刁蠻任性大小姐鄧銘侃的團團轉。
李景隆狡猾的笑了笑,模棱兩可的說道“自是不能的,有功則賞,有過則罰。”
李景隆是在和稀泥,一句“不能”,仿佛是在替姚妙儀說話,但是後麵“有過則罰”,好像又是在給鄧銘台階下。
沒想到搬來的靠山李景隆如此靠不住。而且鄧銘從小嬌寵慣了,胡攪蠻纏,從無敵手,今日卻遇到了一個比她更會詭辯,更“無理取鬨”的姚妙儀,一時有些亂了陣腳,她深吸一口氣,看著跪在雪地裡一動不動的丘福,立刻計上心來。
想要攻擊一個未婚少女,沒有比名譽更順手、更歹毒、更百口莫辯的了。
鄧銘嘲諷的指著丘福說道“喲,你對一個小旗的身份了如指掌,還百般維護,是不是對他有情啊?大雪天的,這個小旗冒著嚴寒送你下山,莫非你們之間有□□!”
丘福頓時渾身僵直,愣在雪地裡。隨即反應過來,叫道“姚姑娘冰清玉潔,鄧小姐為何信口雌黃,咄咄逼人!”
太無恥了!宋秀兒聽了,頓時顧不得鄧銘身份高貴,立刻罵道“自己做賊心虛,就把天下人都看做是賊!那晚在行宮冰湖,你做了什麼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們也知!”
雖然宋秀兒沒有明說,但是在場的鄧鋌和李景隆都猜出一些。鄧銘和秦王朱橚青梅竹馬,天生一對,大家都是一起玩到大的世交,心裡明鏡似的,隻是不捅破而已,默認鄧銘肯定是秦王妃。
隻是默認歸默認,一旦捅破了窗戶紙,冰湖私會,終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鄧銘頓時臉色煞白,“你這個小賤人!敢汙蔑本小姐!我撕爛你的嘴!”
這下更好玩了,李景隆樂嗬嗬的袖手旁觀,期待更勁爆的場麵。
沒想到是這個緣故,鄧鋌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妹妹一眼,鄧銘向他哭訴的時候,隻是說姚妙儀夥同四皇子欺負她,並沒有說冰湖私會之事。
但是鄧鋌看著宋秀兒的目光冰冷刺骨,起了滅口之意。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今日和道衍禪師十年父女情斷,姚妙儀心情本來就糟糕透頂,此刻麵對鄧銘惡毒的汙蔑、鄧鋌威脅的目光,頓時激起了她骨子的烈性和狠勁。
宋秀兒有些害怕鄧鋌的目光,退到了馬車旁邊,倒是丘福覺得氣氛不對,站了起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麵對鄧家兄妹這種歹毒之人,求情說理都是無用的。
丘福挺直了脊梁,不叫冤屈,也不再辯駁,冷冷的守護在旁邊,右手按住了腰間的繡春刀,打算一旦鄧鋌動手,他務必拚死保護姚姑娘和宋秀兒,否則對不起毛千戶的托付。
這丘福果然有英烈之子的風範,並非一味屈從之人。姚妙儀眼裡有一絲讚許,冷冷對鄧家兄妹說道“哦,原來鄧大小姐今日設伏在此,是想著殺人滅口啊。”
“胡說八道!”鄧銘氣急,說老實話,她確實敢殺了宋秀兒,但是殺姚妙儀——逼急了,她也是敢的,大不了毀屍滅跡,姚妙儀消失過十年,就讓她永遠消失吧。
但是當著曹國公世子李景隆的麵,鄧銘就不得不掂量輕重了。
鄧鋌生怕妹妹衝動之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忙出言解釋道“我妹妹在行宮丟了樣東西,四處找都找不到,懷疑被人偷了,所以在路邊設了關卡,出行宮的馬車都要搜一搜。”
鄧銘冷哼一聲,“你若正大光明,何懼我們搜馬車。”
姚妙儀冷笑道“我不怕你們搜,就怕你們搜著搜著,馬車裡多出什麼來,栽贓嫁禍。”
鄧銘說道“你心虛了吧,有景國公世子作證,誰會栽贓。你信不過我們,難道連曹國公世子都不信嗎?”
這下鄧銘也學聰明了,把李景隆拉回自己陣營。
姚妙儀裝作悔過的樣子,說道“哦,我剛才說錯了,馬車裡不會確實多出什麼來的,因為鄧大小姐的那個東西,其實早就沒有了啊。”
這句話實在曖昧,各種暗示,好像是說鄧銘早已失貞。
姚妙儀混跡市井十年了,更在臟話葷話最多的軍營裡混過兩年,什麼沒聽過?對付鄧銘這種胡攪蠻纏的千金大小姐,她有的是法子。
“你……你……”鄧銘不曉得如何反駁,順風順水十幾年,卻在姚妙儀出現之後頻頻受挫,各種侮辱打壓,鄧銘委屈不過,居然哇的一聲,蹲在雪地裡嚎哭不止。
鄧銘在一旁哭道“敗壞我的清譽,殺了她,殺了他們!”
姚妙儀卻故作驚訝道“咦,你們是什麼意思?要打要殺,尋死覓活的,我隻是說鄧大小姐蠻不講理,早就丟了臉麵,在馬車裡怎麼能尋到呢。”
雖說姚妙儀已經做出了補充解釋,但是聽者有意,尤其是素有浪蕩之名的李景隆,眼裡的笑意根本掩飾不住了,憋得心口疼。十年不見徐鳳,依然伶牙俐齒,膽大包天,而且更敢說了,真是有趣。
沒想到姚妙儀拐彎抹角的出言諷刺,簡直陰險歹毒,卑鄙下流啊!鄧銘蠻橫,不講道理,但此刻也敗在了市井調調裡。
三哥鄧鋌氣得臉都白了,也顧不得被人恥笑欺負女人,他刷的一下拔出了佩劍,直指姚妙儀,“滿口汙言穢語!今日我要替魏國公教訓你這個嘴長的潑婦!”
丘福也亮出繡春刀,站在姚妙儀前麵,“鄧三爺,此處是皇家行宮之地,豈能拔劍鬨事。”
丘福昨晚中了曼陀羅花之毒,經曆了洗胃灌腸之痛,臉色蠟黃,握著刀柄的手有些顫抖,所以鄧鋌並不把他放在眼裡,冷笑道“讓開,否則刀劍無眼,誤殺一個小旗,想必不會追責於我。”
丘福紋絲不動,鐵了心要保護身後的兩個女子。
姚妙儀以前在軍營有過姚屠夫的惡名,她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今日遭遇重挫,還被鄧家這對惡心透頂的兄妹屢次挑釁,真想好好打一架啊!
“丘福讓開,你好好保護秀兒即可。”
“既然你們擺明了不講道理,要用刀劍解決矛盾,那麼——”姚妙儀對李景隆說道“世子今日是見證人,鄧鋌有劍,我手足寸鐵,有失公平吧?世子佩劍可否借我一用?”
李景隆巴不得更熱鬨一些呢,樂顛顛的解開了佩劍,遞給姚妙儀,“此乃皇上贈我的寶劍,削鐵如發,姚姑娘悠著點用,點到為止,徐家和鄧家是世交了,衛國公和魏國公同朝為官,莫傷了和氣啊。”
李景隆表麵上是勸和,其實是煽風點火。要姚妙儀悠著點,其實就是暗諷鄧鋌力弱。
鄧鋌聞言,眼裡殺氣騰騰,朝著姚妙儀劈刺而來,姚妙儀單手持劍格擋,一腳踢向鄧鋌腰間。